第1章 沒有結局的傳說(3 / 3)

我回到桌前,把剩餘的湯喝掉,又轉首問愛米莉,好像客棧裏隻有我和她兩個客人。

你趕得不巧,上一撥客人昨天剛走,隨著溫暖的季節逐漸到來,客人會越來越多的!愛米莉嘻嘻笑道。

我點了點頭,說,聽你這樣說,冬天似乎是遊人來的淡季。

愛米莉說,沒錯,人少得可憐,不知道為什麼,好像許多人都很怕冷,但我們這邊的冬天都不冷的,已經好幾年沒下過雪了,所以我特別期待下雪,可惜去年也沒有……

我笑了笑,就說,沒有生意做你也期待?

她詫異地皺了皺眉頭,問,有什麼理由不期待?而且吉祥寺的古慈大師說,冰雪覆蓋大地,永遠隻是一個冬天。

我展顏微笑,不知道為什麼,她一提到古慈大師,我腦海裏首先蹦出來竟然是火車上那個話嘮。

愛米莉收拾起碗筷,向我告別一聲,便離開了。

我從旅行包裏抽出一本書,書名叫做《死去元知》,作者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當年惠子在日本的落城買它的時候也隻是心血來潮,她覺得這名字頗覺得玩味。我拿著書返回二層,倚在床頭翻開第一頁,就能看到惠子寫的兩句詞“凝眉隻等燕歸來,落霞又剪殘風”,話說這兩句詞也是我教她的,原本當初隻是賣弄文采,沒想到此刻已成現實。

許是那書的情節實在吸引人,不知不覺時間在書頁與手指的縫隙中悄然溜走,等我感覺身心疲累的時候,手表的時針已經指在十點。我放好書簽,將書放在床頭,滿足地抻了抻腰,走到陽台。

盈月當空,我靠在門口,默然注視離玄小鎮上空的點點繁星,許是場景不同,連帶起我今天觀之的星辰也不太一樣,大概遊客心態就是這樣。

我不太專注地看著,視線遊移不定。在我看來,我的視野永遠不能涵蓋整個星空,而潛意識又不想留下死角,這是一種比較作死的心態。等到我的視線橫跨整個天空,而被西側的木樓簷角阻擋的時候,我才看到對麵的陽台上那個叫做倪微的女教師也正抱著肩膀抬頭仰望。我匆匆一瞥,便移開目光,就在這時,她突然看向我,月光之下她的容顏我隻能略瞥端倪。我衝她微笑致意,她看了我一會兒,便麵無表情地轉身回了房間。

什麼玩應啊!至於這麼高冷嗎?我不尷不尬怔了半晌,一陣微風吹過,身體無意識地抖了一下,我也錯開一步,雙手抓住兩扇門,微一用力,便將那風棄之不顧。

躺在床上,突然想到愛米莉說的話,既然這裏什麼資源都沒有,那麼為什麼曾經的勘探隊一定要來?

這樣近乎草率地住進了離玄小鎮,此種情形的發生表麵看來都隻是一個巧合,而在此發生的一切都是由巧合衍生出來的不定變數。有的時候,我會對巧合驚歎,而且頗覺得這東西十分不可思議,畢竟在我的潛意識裏,巧合似乎永遠是注定的,近乎於絕對,巧合發生隻是一瞬間,其所造成影響卻無比巨大,而且影響的事情又是不定的。

因而,後來的一段冗長時間裏,我都在小與大、注定與不定間頻頻思索,然而,這種事情愈是探究的深刻,便愈是令人難以置信。事實上,許多事情都不能以常規作為參考係,廣大的時與空,隻是我們思維中的具體形態,對於平凡人而言,每個人隻是在巴掌大的空間裏遊走,由此而產生交錯與重疊,重疊便是巧合。世事哪裏有那麼多的巧合,這些都隻是膚淺層麵的表象,表象大半是虛假的,好比在眼前三厘米處伸開食指,會發覺它居然比十層樓還要高出一寸。

表象是沒有意義的,我看到的和我想要看到的並不完全一致,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

若說喜歡這裏的風土人情未免牽強附會,我之所以選擇在這裏下車也並非起於一個多麼偉大的緣由,也許是百無聊賴之中實在鬱悶得過分,所以腦海裏產生屁大點的實質問題都緊緊把握,唯恐流失了一般。

而使我想要強烈追尋的便是一個沒有結局的傳說,一個關於離玄古城由來已久的傳說。

這個傳說還是大學時曆史係的一位東亞史教授講給我的。那時,我們雙方都將它作為消遣,或者說剛巧那天他在書上瞥到了離玄這個詞組,便順而其然地想到了那個傳說,而我也剛巧在他身邊,於是他就以閑談的方式講給我聽。當時我們的態度實在是太不嚴肅了,也沒有料想到時隔四年後的今天它能夠影響到我的生活,這一切言之都有些戲劇性。

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城池叫遺忘之城,城裏麵非常寒冷,終年不見陽光,是為永夜。城市裏的人們生活的極盡痛苦,沒有朝夕,每時每刻都可能走向毀滅。人們祈禱蒼天賜予溫暖,賜予陽光,然而小鎮的位置座落於望天極點之上,陽光照不到是理所當然之事,倘若強求,勢必需將日軌移位,而令群星動搖,果真如此的話,會使更多的地方生靈塗炭。

天神束手無策之餘,隻得將麗天聖靈火灑落凡塵,點燃在小鎮背倚的山頂,另派天海玄女守護靈火,於是小鎮終於得獲光明。

然而,美好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得知神器靈火降落凡塵,八方妖魔一齊殺來,與玄女經過一番惡戰之後,將後者打落山腳。就在眾妖靠近靈火的時候,它們卻接二連三地被靈火的烈焰燒死,隻留下一個妖魔莽古安見勢不好,逃之夭夭。

其後數年間,莽古安幾次卷土重來,都抵不住靈火烈焰的炙熱,一次又一次铩羽而歸。後來經過多方尋找,他在冰雪之巔摘下一顆叫做“渾天子”的寶物護體,帶著這個千年一見的靈火克星,再一次來到遺忘之城……

傳說到此處便中止了,那個東亞史專家說,他很想編造一個完美的結局,但是他沒聽過的事情他從來不說,即便這本身就是流言,結局再是流言也無可厚非,不過他從不願意做流言的創造者,他們日本人對於學術這個東西是很嚴謹的。

我那會兒沒跟他抬杠這個鳥傳說算不算學術,因為這個東亞史專家據我所知也是個二把刀,而且特別沒譜。當初跟我提及這個故事,好像是因為他要做一個東方神學體係的論文,那時他的案前擺都是《西遊記》、《封神榜》之類的書,光是《封神榜》就有好幾個版本,最奇葩的是這些書中間還夾著一本《山海經》,我當時一看到《山海經》,就覺得他這條東方神學體係的研究之路任重道遠,遠到邊兒都看不見。

後來,我曾為這個傳說設想過無數個可能,但每一個都不算圓滿。事實上沒有任何線索的推測都不可能自信,對此我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離玄的“玄”字必定與那個天海玄女有連帶關係,除此之外,一無所知,連玄女是死是活都搞不清楚。至於麗天聖靈火、渾天子什麼的,感覺都像是哄小孩的,名字起得就頗有三家村學究的氣勢,我直懷疑當年編造這個故事的人連小學都沒畢業。

傳說講起來難免牽強附會,這歸終都是不現實的,但以前聽人說在一個地方生活,倘若毫無追求,勢必陷入兩難的境地,於我來說,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