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海明威凍唇蜜(1 / 3)

一到了下雨或者下雪的時候,站在鼓樓的城樓上,朝南俯瞰北京城的內城,濕氣騰騰或者霧靄沉沉,左遮遮,右擋擋,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一幅鬼斧神工的畫卷。

神秘蒼茫的氣氛下,隻是一個轉瞬,就仿佛穿越到了某個久遠的過去。那些普通而又特殊的時間節點,重重疊疊,淺吟低唱,回蕩著一組組有關命運的回聲。

像今天這樣的暴雨夜晚,注定是落寞的。

平房的屋簷下麵,好像掛上了無數道小瀑布。胡同的地上,也瞬時積水成河。每一座房子,都是一個孤島。

坐在自己的孤島上,小魚兒萬分欣慰。這種時候的感覺,真像一頭久被圍攻的野獸,突然發現了一個安全洞穴,或者從天而降了一段真空時間,前所未有的空閑以及安靜,可以讓它停下來,舔舐傷口,休養生息。

沒有人的海邊小酒館最好了,隨便往哪兒一躺,哪裏就是我的床。身為北京城萬千服務業大軍中的一員,感謝老天爺,賜我一個無人打擾的夜晚!

小魚兒心裏正這麼想著,老媽的電話卻在這時候不省心地打來了,開口就要找阿律。

小魚兒不禁奇怪了:“您到底是我老媽,還是他老媽呀?”

老媽倒也直接:“你的心思在天上,我不跟你聊,叫阿律過來!”

上哪兒給您叫阿律啊?小魚兒心頭狂汗。

隨便編了個理由,搪塞過去。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跟老媽聊天了,從哪兒入手都是千頭萬絮。算了,隨便撒個嬌吧。

“老媽,我想你了!”

結果,老媽根本不吃這一套:“缺錢花了?”

“哪有!好歹我現在也是一個小業主,自力更生、自食其力,絕不啃老。”

“那就用不著想我了!”老媽一副了然於胸的語氣,然後幹脆利落地交代道,“等阿律回來,讓他給我打個電話。打手機啊,你外婆這幾天身體不太好,我都住在醫院裏。”

“外婆怎麼了?”

“沒事,入秋了,受了一點兒風寒,不用擔心。你自己也注意一點兒,好自為之啊。掛了!”

電話被飛速地掛斷,留下電話這頭一腔愕然的小魚兒。

連一聲再見都不想聽我說,怎麼這世上還有這麼酷的老媽呀?

本來還以為可以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夜晚,卻沒想到,一上來就被這通電話,攪了個灰飛煙滅。

世界再次安靜下來。

一片靜謐中,窗外的雨聲顯得愈加嘈雜。隱隱約約還可以聽到,胡同裏那個九十多歲的老大爺,雷打不動地播放著《紅莓花兒開》。

每次隻要一趕上下雨變天,這首相思的情歌就會黏著潮乎乎的空氣,準點無誤地飄蕩開來。仿佛隻有這麼歡快的歌聲和旋律,才能安撫那些沉澱在時間裏的相思。

我又應該相思誰呢?小魚兒問自己。

這樣的生活裏,一個人的心靈,孤獨地橫亙於此。

所謂思想,就是不斷地默想吧。

小魚兒忍不住往沙發上縮了縮,陡然發現,整個房間一下子變得特別大。

這個還不到一百平米的小酒館,以前總是嫌它小,嫌它窄,嫌它東西多,可是這會兒,卻覺得它空曠、碩大、無邊又無際。

所有的酒,都靜靜地陳放在架子上。

也許這個時候,應該喝一點兒酒,可是一眼掃過去,一瓶一瓶的清冷凜冽,一片一片的毫無生機。得是什麼樣的酒,才能打破這會兒自斟自飲的寡味呢?

一時之間,小魚兒也被這個問題難住了。

曾經的時光,那些跟酒有關的歲月,一幕一幕,都是那樣美好。現在,正在以一種不可逆轉的速度湧上心頭。

酒,是一種因發酵而形成的神奇液體。

小魚兒和阿律的愛情,則是被酒發酵而生的。那些回憶中永不磨滅的精彩瞬間,充當核心道具的統統是酒。

大概是在五年前,十九歲的小魚兒,在三亞旅行中邂逅了來此地做畢業寫生的阿律。他們碰巧住在同一家青年旅館,在熱情的旅館經營人舉行的沙灘篝火啤酒夜中,他們又碰巧挨著彼此坐下。大家載歌載舞,有說有笑,拿一尾尾魷魚,撕成細絲,在火上烤到略焦,就著啤酒,慢慢嚼出香味。所有人都醉了,就他倆沒醉。後來,他們坐在海邊的沙灘上,奇跡般地看見了滿天星星掉進海潮中。

人類學會造麵包,跟著便學會了釀啤酒。

阿律告訴小魚兒,這其中的道理很簡單,雨水把吃剩的麵包浸濕,麵包發酵後便釀出了酒精,僅此而已。一個正當好年紀的男孩,遇到了一個正當好年紀的女孩,一紮啤酒,人飄飄,語喃喃,真情流露,暢所欲言,僅此而已。

那個時候,小魚兒已經從當時就讀的一所“八流”大學的新聞係輟學了,不為什麼,就是厭倦了。她一個人來到北京,在北京大學的門口堵住了一位下班回家的副教授,僅憑一番真摯而熱情的自薦,獲得了旁聽一年的資格。然後,她便決定留在這個城市。

阿律是從魯迅美術學院畢業,考上了中央美術學院的研究生,勝利完成了與小魚兒的北京會師,他們的愛情正式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