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天之上,梧桐樹之巔,鸞鳴宮。
紫凰有了上次被拒宮外的經驗,此次並未走正門。鸞鳴宮的結界雖厲害,對紫凰卻沒有絲毫的影響,當年帝霄見她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生怕結界傷了她,便給了一道玉符,紫凰從未動用,沒成曾想第一次動用居然是為了給閔然打探消息。
若依紫凰以往的秉性,進不去的門是決計不會進的,大不了一走了之。但此次紫凰不光為了天界集解天兵之事,自然也想打探打探彭衝的事。紫凰斷不信彭衝是奉命截殺自己,所以不管閔然和雲蓮如何打探,紫凰都不說跟誰決鬥,也是怕閔然將此事遷怒帝霄身上,在天海的日子裏,紫凰因做了許多奇怪的夢,時時會想起與帝霄在一起時的日子,憶起來他不少的好處和良善。
一路走來,鸞鳴宮變幻多端的景色,饒是見多識廣的紫凰也不禁嘖嘖稱奇。自小跟著閔然去過天界各處,那些也曾讚歎過的景色,此時回頭看,哪裏及得上新修鸞鳴宮的萬一。這麼多年不見,帝霄似是將所有的心思都花在這宮殿的建造上,處處雕梁畫棟精妙絕倫,不知花費了多少金銀與法寶,好在羽界家底甚厚,鳳凰族又是出了名的好奢華,帝霄如此倒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整座鸞鳴宮雖經過大肆的改造,具體方位還是沒有變化,帝霄居住的含元殿,依舊是鸞鳴宮最高的宮殿,兩側的翔鸞和棲鳳延伸開來,整座宮殿宛若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含元殿內園引入了一個巨大的人工湖,此時湖中蓮花開得正好,在陽光下搖曳生姿熠熠生輝,湖心正中一座陽春白雪戲台,與岸邊的琉璃看台遙遙呼應,一派逍遙春色。
岸邊的亭台是用珊瑚與琉璃建造而成,被一棵巨大梧桐樹遮蔽著,遮去了大部分陽光,隻有細細碎碎的光線灑進去,微微細風,粼粼湖水,帝霄半眯著眼眸,悠哉地倚在貴妃榻上,一名豔光四射的女子坐在腳踏上,偎在帝霄胸口。如此愜意奢華,惹人豔羨。
兩人時不時地耳鬢廝磨,遠遠看去,說不出的柔情蜜意恩愛有加。這對璧人如此地般配又相映得彰,一眼望去讓人自慚形愧穢了。紫凰在對待夙和之外的人,從不會有女兒家的羞澀和羨慕,見帝霄如此卻有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錯覺,想起上次的壽宴那蜂擁而至的眾家神女,又不得不感歎帝霄豔福無邊,又對他當初的失約也甚為諒解了,重色輕友什麼的,帝霄絕不是帝霄一個人,紫凰自己又何嚐不是。
紫凰眯眼,吹了一個口哨,調笑道:“太子殿下豔福不淺喲!”
帝霄早察覺有氣息靠近,卻並未感到危險,本以為又是潛入宮中刺探的神仙,心中冷笑連連,自己借修剪園林的名字調兵遣將訓練精兵,蟄伏天時五年之久,直至此時天界眾神才發覺些許端倪,當真不值畏懼。不想那宵小之輩毫不遮攔越走越近,帝霄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卻又想不出個所以然,隻打定主意看他到底所圖何為,不曾想卻聽到這般熟悉的聲音。
這一聲後,帝霄莫名地的驚慌失措和一些錯亂,驟然抬眸,一眼似曆經了千年萬載,隻覺得自己整個人被什麼狠狠地敲了一下,胸口隱隱作痛,耳邊轟鳴陣陣,頭暈目眩,各種滋味齊齊湧上心頭,想哭又想笑,思念、心痛、憤恨、怒意、歡喜,目接不暇接地轉換著,但似乎什麼都沒有,腦中心中都是空空一片,隻有眼裏的這一人。帝霄沒有反應,怔愣原處。
千年都不曾變過的紫金蓮花冠,一對熠熠生輝的步搖鑲嵌著豔紅奪目的寶石,讓她看起來豔麗而俏皮,水光波動的杏眸隱含著喜悅,小巧微翹的鼻梁,嫣紅的櫻唇勾起了微笑的弧度,那身緋紅色的紗裙在微風中輕輕拂動,宛若騰空欲飛一般,如此地嬌豔欲滴觸動人心,讓帝霄舍不得移開眼眸。
紫凰看清帝霄容貌後,微愣了片刻,人間百年,天時十年。不過十年的工功夫,帝霄已再不是少年的模樣,長成了硬朗朗的男兒,緊蹙的眉頭裏再無半分的柔弱與病態,原本白皙毫無血色的肌膚,此時卻是健康的麥色,那雙水霧彌漫的鳳眸銳利而有壓迫感,眉角的金色刻紋比以前濃重了許多,可見他的神力高了不少,那緊抿的薄唇讓他更像一個王者,威嚴而薄情。
眼前的帝霄讓紫凰十分陌生,隱隱有些明白,兒時的夥伴,那個曾對自己百依百順軟聲軟語的帝霄,已經遠逝了,此時站在眼前的是天羽界的太子殿下。這一瞬,紫凰有說不出的失落和懊惱,若早知會如此,當年該對帝霄好一些,如此才不算辜負了這段無瑕暇的友誼,隻是現在看來,從此以後還有沒有機會都不好說。
帝霄抿著唇,明明才十年的光景,她眉宇間的稚嫩與青澀已然褪去了,整個人多了幾分溫柔繾綣眷,明明身著赤紅色的紗裙,卻再無往日的英姿勃勃肆意飛揚的神采,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祥和之氣,想來所有人都以為她魂飛魄散時,隻怕她是被佛家救走了,否則這般的祥和暖意,絕非十年便可以修煉出的。雖救回了性命,但一個沒有妖丹的妖怪,還能有什麼用處,隻怕命都不會長久。
帝霄思及此,覺得煩亂而躁鬱,卻又覺得十分解氣。想當初自己神魂不穩,日日為她奔波勞神,絞盡心思地為她位列仙班做作鋪墊,她卻從不知道珍惜半分,對自己鮮少有好臉色,每次都十分不耐,若非是有事相求,絕不會主動來東天,更不會有半分和顏悅色。帝霄暗恨當初的自己沒出息,尤是那些年隻為了讓她多看兩眼,不惜落淚博取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