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3 / 3)

這三種人既暫時結為了一體,而隱然與官場相抗,在言論與思想上,它的力量便甚大了,在省會地方,竟自可以左右人眾。不過他們自己還不甚明白,而官場中之有見解,有頭腦的,卻很明白了,並預感到時代潮流之不可抵抗,也想到自己前途的安危,也觀察出清政之日趨末途,便想聯合上列的三種人,從這亂流中間,調停出一條中和的道路:政治可以改良,俊傑可以登進,社會可以得其平,而絕不蹈入代謝之際的危險。

總而言之,這般改革派是取的溫和步驟,造反革命等要流血的激烈手段,不但不敢,就是偶一想反,也大不以為然的。不過這種人都沒有實現其主張的力量。

那時,也有走極端的很激烈的革命黨,他們說:“中國事情,要是還在滿洲人的手上,那是絕對沒有真正弄好的可能。你們看,清廷的施設,那一件不是假的,不是欺騙漢人,而隻求有益於他們親貴的?奕劻、那桐隻知弄錢的老賊,至今踞住中樞,不說了,並且還借維新為名,把以前滿漢平分的政府,一律改用了一般載字輩溥字輩一事不知的青年渾蛋,十一部中,僅僅三部是漢大臣。而所行所為,又隻知道弄錢,唱京調,親熱外國人。至於一般疆吏,更不必說了,有幾個不是虐民以逞的酷吏?不是貪保祿位,阻礙新政的渾蟲?憲法哩,是欽定的,並且還要預備七年;自治哩,是官辦的,並且還要開所講習。卻不知瓜分之禍,已迫眉睫,列強環伺,誰不是視眈眈而欲逐逐?我們要救亡圖存,隻有一途:就是革命!革清廷的命!隻要把清廷推翻,我們就立刻得救了!富強了!”

不過革命黨總還占不著勢力。因為社會秩序未亂,生活方式未變,大家本是有路可走的,誰甘願把自己所有的毫不顧惜,打個稀爛,另造一個新的呢?不過對於革命黨人表同情的,比以前漸漸多了;便是民族觀念,也漸漸普遍,無論如何,滿洲親貴是不該久踞要津,而殘虐漢人,隻知尋樂賣國的。因此,鐵路回收國有之議一興,縱就沒有查帳之說,而一般知識份子,便已朦朧的被慫動了:“一定的國有其名,而出賣其實……日暮途窮的滿洲親貴同漢奸們,那能做出啥子好事,就是好事,也給他們弄壞了!”所以,一經湖南諮議局電詢,便勃然而興,聯合起來:議員,學紳,在籍的京官,鐵路公司的關係人,都仗著紳氣正旺,姑且起來爭一爭。卻好,又值趙爾豐尚未由打箭爐動身,正是王人文護理時節,王人文雖是貴州省籍,然而生於四川,是四川米糧喂大的,也可以說是四川人,平時既與四川紳士接近,而性情又根本忠厚平易,思想也比較維新。於是經人一吹,便憑著有出奏之權,認為清廷這種辦法,來得太專,既蔑視有關係的封疆大臣,又蔑視預備立憲時代的人民,便一麵反對盛宣懷的政策,一麵駁複盛宣懷、端方所擬的辦法,一麵就放任紳士去幹,並代為出奏。紳士們的氣勢就百倍了,都相信隻要官紳能夠合作,大家絕無危險,而清廷定有所顧忌,縱不根本取消國有,多少總可以讓點步。在董事想來:至少可以不說查帳的話了。

思想的中樞既已如此動作起來,一般的視聽,當然要不安了,何況更有報紙的鼓吹。所以不到一個半月,第一,成都各茶鋪中,便已把鐵路事件,做成了重要談資;第二,各縣路款股東紛紛進省之後,把成都的情形與報紙,各各寫寄回縣中,而各縣的士紳又大抵視成都士紳為轉移,於是也動作起來。據老年人說,就是從前鬧李短褡褡、藍大順時,也無如此普遍的騷動,鬧紅燈教與餘蠻子時,更無論已,那時世道隻管不好,人心卻是安定的。因此,有經驗的老年人便斷定了四川一定要大亂,但是如何的亂法,亂到怎麼樣子,卻說不出,想來總是殺人如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