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玄元武十三年,秋。
在如鉛似墨的陰雲占去浩瀚天空半個多時辰後,一場秋雨伴著低沉的雷鳴如期而至。
遠遠望去,如絲似線的涼薄秋雨在空中迅速構成麵麵雨幕,很快便將世界籠罩,淋了個通透。
寂靜的管道上。
一輛馬車自北而來,緩緩的行進著,輕微的顛簸中向著隱約看見的雞鳴驛駛去,滾動間車輪上就沾滿了粘稠的黃色泥濘,使得本就孤獨的馬車又平添了些許的狼狽。
黃無用忍不住的打了一個哈欠,將兩條有些微酸的長腿在柔軟的白色毛毯上盡量伸直,雙手輕輕的捶捏著。
秋已濃,天漸寒。
隻是聽著車棚之上不停響起的滴答聲,就能感覺的出這場秋雨比上一場少了幾分柔和,多了些許寒意,好在車箱裏很是溫暖很舒服。
想起越來越湧動的暗流,黃無用深深的歎了囗氣,自角落中摸出了一壇酒,排開泥封,大囗的喝著。
喝酒是他的一種消遣,如若沒有這一壇壇上好的陳年竹葉青,想來這趟旅程他是無論如何也支撐不下來的。
漫長的旅途讓他覺得自己是不幸的,有美酒相伴又讓他覺得自己是幸運的。
真是個矛盾的人。
一如這世界大多數的人和事一般,矛盾的活著,存在著。
酒壇很快就空了,被他些不負責任的從窗口隨意的丟了出去,酒瓶破碎的聲音毫無意外的傳來。
車架上,穿著蓑衣,帶著雨笠的魁梧車夫耳朵微動,卻並沒有回頭去觀望,這一路行來他早已習慣了這時不時就會傳來的清脆的聲音。
“副...二老爺,前麵就到雞鳴驛了,過了雞鳴驛在走半日就到洛陽了,這雨像是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下來,我看還是去雞鳴驛休整休整,等雨停了在趕路吧?”
對於會不會砸到花花草草並沒有太高覺悟的黃無用打了一個酒嗝,拭去嘴唇和胡須上沾染的酒漬,很是應付的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順手拿過了一把小刀,他開始進行另一項消遣——雕刻。
他的手指很纖細也很白嫩,像極了能彈會繡女子的雙手,但比起女子來說他的雙手卻更大,更有力的多,纖薄的刻刀在他手腕的抖動下按著他的所思所想,快速的刻畫在木快上奔走停頓著。
很快一個大致的人形就出現在了他的手中,又過了約莫半柱香的功夫他停了下來,刻的是個女人。
不得不稱讚他純熟的手法,這女人像的輪廓和線條看來很是柔和而優美,就像是活的,栩栩如生。
黃無用有些癡癡地瞧著這人像,手指不時的婆娑著,也不知瞧了多長時間,他的眼中閃過一抹追憶,但很快就化作了狠色。
忽的,舉起雕像。
隻是過了半天女人像依舊緊緊的被他攥在手心,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他有氣無力的放下了手臂,他知道自己終究還是對她下不去狠心,哪怕是塊木雕。
似乎又有些懊惱自己的無能,他將人像狠狠的丟到了一旁,這才發現車廂的角落裏早已擺滿了各色的木雕。
有人有獸,有刀劍,還有花草樹木,雜亂無章的躺在了車廂的角落裏,毫不意外的均是無比活脫。
或許是因為之前的女人像,又或許是因為對自己的癡情有些不忿,黃無用有些煩悶的打開車窗,深吸著青草香和泥土腥混雜的清新空氣,眺望著窗外已經連綿的秋雨。
“咦?”他像是發現了讓他覺得有趣的事情,忍不住的輕咦出聲,隨即轉頭對著駕車的車夫輕聲囑咐了幾句。
趕車的大漢點了點頭,立刻吆喝一聲,勒了簕韁繩,黑馬哧溜溜的打了一個響鼻,速度驟然減慢了許多,大漢抬起頭默默的看著離馬車已經不遠的少年。
這才看清他的長相,滿麵虯髭,目光就如鷙鷹般銳利,但等到他目光移向黃無用時,立刻就變得柔和起來,而且充滿了忠誠的柔情,就好象一條惡犬在望著自己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