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正問洪根生到哪裏去找曉梅。洪根生低頭看了看表,這個時候,她應該在給孩子補習。“走吧,我們去廈門街。”
兩人在昏黃的燈光下吃扁食,等著曉梅下課。杜守正不放心洪根生:“我把話說在前頭,待會兒曉梅出來,你要主動上前,態度要好,身段要軟,女孩子是要哄的。可不許臭著張臉,知道嗎?”
“知道了,你說了八百遍了。”洪根生也覺得挺委屈,怎麼滿世界都是別人的道理,錯誤都是他一個人的。杜守正見他那不服氣的態度,又說他了:“說了八百遍不管用,你聽得進去才要緊。”洪根生叫起來:“你還讓不讓我吃啊?”
兩人埋頭吃著,後麵突然傳來老板的招呼聲:“瘋子,瘋子!”杜守正好奇地抬頭望去,隻見小吃店老板端著一個大碗,走到門口招呼著。那瘋子接過大碗,蹲下來貪婪地吃起來。老板不高興了:“不要擋住我做生意啦!”瘋子聽話地走開了。杜守正伸長脖子疑惑地看著,洪根生背對大門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見杜守正出神的樣子,嘲諷道:“你看什麼?林青霞還是胡慧中?”
杜守正喃喃道:“這個瘋子長得好像小傅,就是被我們抓壯丁抓來的傅友誠。”
洪根生嚇了一跳:“你是活見鬼了?傅友誠早被槍斃了!”
“是啊,死了……”杜守正遊魂般機械地把扁食往嘴裏塞,洪根生忽然想起來,那天這個瘋子叫曉梅“淑玲”。
“守正,你記不記得小傅說過,他有個女朋友,是他的同學,叫什麼……”
“好像叫什麼玲。”
“淑玲?”
“對,是淑玲。”
“難道這個瘋子是……”洪根生放下湯匙,起身向大門走去,杜守正跟在後麵問怎麼回事。洪根生說:“這瘋子真有可能是小傅。”老板急了:“喂,你們還沒付錢呢!”洪根生回頭道:“我們不走,我們就是去看看那瘋子。”
瘋子蹲在電線杆下吃著扁食,看到兩個人影走過來,他警惕地站了起來,護著碗。洪根生與杜守正睜大眼睛看著瘋子,不停地互問:“像嗎?三十多年了……會不會認錯人?”
杜守正慘笑:“別的人會認錯,小傅可是一輩子也不會忘啊!”這是他這輩子最對不起良心的事。洪根生顫抖地喊了聲:“小傅?”傅友誠一顫:“你們,你們……”
洪根生激動起來:“你不認識我們了?”
那瘋子大喊:“我認得你們,你是警總,你也是警總。”洪根生與杜守正麵麵相覷。瘋子把手上的大碗用力一擲,轉身就跑:“警總來了,警總來了!”洪根生一臉一身的扁食湯,滴滴答答往下淌。兩人正要去追,洪根生忽然愣住了,女兒在對麵默默看著他。曉梅自答應路長功斷絕與台生來往後,已是心灰意冷。父女二人相見無語,默默地往家裏走。網市站在大門口,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看見女兒陪著根生緩緩走來,她心裏一喜,心中一塊石頭落地,便悄悄回到屋內。
台生偷偷從醫院溜了出來,他頭上還包著紗布,開門的曹媽看見他嚇了一跳,好半天才辨認出來:“路公子,快進來,快進來!夫人剛剛還在念叨你呢。”
曹媽領著台生走進客廳,餘夫人趕緊上前把他扶住:“你還沒好呢,怎麼亂跑?趕緊坐下來……曹媽,把人參雞燉上!”
台生劈頭就問:“幹媽,曉梅沒來?”他剛剛去診所找曉梅,那邊說曉梅請假了。
“沒有啊。早上打了電話來,說她今天有事。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台生無言地把曉梅的信遞給餘夫人,餘夫人一邊看一邊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明明是龍鳳呈祥,怎麼變成孔雀東南飛了?”台生失魂落魄地回到醫院,在走廊裏煩躁地來回踱步。
夜很深了,天上星星稀稀疏疏的,大概也回家睡了。曉梅騎著自行車回診所,遠處,診所門外有一個人影正在寒風中徘徊。不知是阿母還是台生?曉梅心裏七上八下,等她到近處一看,人影越來越清晰,竟然是餘夫人。餘夫人朝曉梅笑:“曉梅,你可回來了。”曉梅趕緊下車:“夫人怎麼到這兒來了?”餘夫人取出台生轉交給她的信:“這信是你寫的吧?”曉梅尷尬起來:“這信是我寫的。”她知道台生一定找過餘夫人了。
“是台生他爸讓你寫的吧?”餘夫人笑眯眯地問。曉梅一顫:“夫人怎麼知道?”餘夫人微笑:“我跟路長功太熟了,他心目中最理想的兒媳婦是那位潘小姐。這信是他逼你寫的嗎?”曉梅痛苦地搖搖頭:“不,這的確是我自己寫的。我真的是自願的……為了我弟弟……”
餘夫人把真相原原本本告訴了台生。
台生躺在床上,麵色慘白:“幹媽,你說的全是真的?”
餘夫人目不轉睛看著台生:“其實你心裏也明白,我說的全是真的。你隻是沒有勇氣承認。”被餘夫人這麼一激,台生伸手抓起床邊電話就要撥號。餘夫人按住他的手:“千萬不能亂打。你爸為什麼拿洪曉雄威脅曉梅?不就是怕你知道真相嗎?你這一問,你爸還以為是曉梅告訴你了,他還不恨透曉梅?那曉梅就倒大黴了。”
台生不甘心:“我……我讓他馬上放了洪曉雄,我爸真的太過分了。”
餘夫人很冷靜:“你爸放人容易,他隻要一個電話,軍方就來抓人。那時候,你還能救洪曉雄?你要是真愛曉梅,就得先救曉雄,他是個逃兵,隻有你爸才有辦法跟軍方交涉,擺平這件事。”
台生知道隻要他和那個老潘的女兒來往,爸爸就會開心。爸爸隻要確定他和曉梅分手,就會讓曉雄變成一個沒有案底的退役軍人。可是,他怎麼克製自己想念曉梅的情緒呢?如果按爸爸說的去做,他就永遠失去曉梅了。而且他擔心要是爸爸不守承諾,那他豈不是兩頭空?
餘夫人安慰他:“不會的,要不了多久,曉梅就會回到你身邊。你爸的脾氣我太清楚了。你還沒出生之前我跟你爸就是好朋友了,以後我會說服你爸接受曉梅的,你現在一定要忍耐,不要硬跟你爸對著幹。”
台生苦笑:“嶽將軍跟我爸是生死之交,連他都勸不動我爸爸。幹媽,您要是真能讓我跟曉梅在一起,我認你做親媽都行!”
“那你媽不跟我打起來了?台生,你要給我時間,百煉鋼要化成繞指柔,也要時間啊!隻要你演好這出戲,我就一定能讓曉梅回到你身邊,我向神明發誓!”
台生連連點頭:“我懂……先救曉梅她弟弟。”
太陽白晃晃的,曉梅騎著自行車出了眷村。一輛車突然停在她前麵,門開了,下來一個人。曉梅睜大眼睛定睛一看,不禁大叫起來:“阿弟,你回來了!”曉雄上前抱住曉梅:“阿姐,我回來了!”姐弟二人眼中全是淚花。淚眼模糊中,曉梅突然警覺起來:“車呢?誰送你回來的?”
“警總的人送我回來的。”曉雄還沉浸在重見天日的喜悅裏。
網市從菜市場買菜回來,一邊跟鄰居打招呼。美如迎麵氣喘籲籲地跑來:“你兒子回來了!”網市一顫:“你拿我開玩笑做什麼?”
“我要是騙你,出門就給車撞死。”美如賭咒道。網市見她臉色認真,不由慌了手腳:“你說阿弟他……他……”
美如跺腳道:“他也不知道戴個帽子遮住臉,就這麼大搖大擺走進眷村來了,多少人都看見了!你說要是有人打電話給軍方……”網市丟下菜籃子回身就跑。
洪根生與杜守正這時正坐在桌邊泡茶,外麵傳出網市的淒惶的叫聲:“老洪,老洪!”兩人嚇了一大跳,網市已經闖了進來,喘息不已:“阿弟……他……他回來了!”
洪根生用力一拍桌子,咬牙切齒:“好!我去找根繩子,我把他綁起來,送去自首。”說著便衝進廚房。
網市大驚失色,求救地看著杜守正:“老杜?”
杜守正急道:“你還愣著幹嗎,趕快去攔住曉雄,把他領到防空洞去藏起來。”網市這才醒過神來,正要跑出去,曉雄卻跟著曉梅進來了。網市又喜又怕:“阿弟!”此時洪根生已拿著一根繩子衝出廚房,杜守正一把抱住洪根生,不讓他動彈,大叫:“曉雄,快跑!”
曉梅、曉雄一怔。洪根生怒叫:“我抓我的兒子,關你屁事!”
杜守正還是死不鬆手:“你要抓我女婿,我就要管!”網市大叫:“阿弟,還不快跑!”曉梅笑了:“阿爸,阿弟他不是逃兵。”網市滿臉疑惑,洪根生怒吼道:“他還不是逃兵?自己打自己一槍的孬種!”曉雄從口袋中取出一份文件遞給阿爸:“這是軍方發給我的證明文書,你看看,軍部大印,不會假吧?”
洪根生半信半疑,接過文書仔細看著。杜守正湊過來看,網市低聲問洪根生:“真的假的?”洪根生激動起來:“真的,是真的!軍方讓曉雄正式退役,以後,他就是個合法的公民了。”他突然蹲了下來,號啕大哭。杜守正抱住曉雄,激動地捶打他的背:“我們小芳不會看錯人的。”網市哽咽起來:“這死老頭,兒子沒事了,你哭什麼呀?”
曉梅忍不住跑出大門,倚著牆仰望天空,淚水潸然而下。她好幾次看見台生挽著一個女孩子說說笑笑從診所大門走過,她的心在滴血。
洪根生是個藏不住事的人,他馬上給眷村的老兵打電話,讓他們到他家裏來,他要幫兒子洗清逃兵的罪名。客廳來了不少老兵,大家傳看著軍部的文書,洪根生眉開眼笑穿梭在老兵之中。杜守正比洪根生還要得意,吹牛道:“我挑女婿,比皇上挑駙馬還嚴格。”
一個老兵嘲笑道:“一口一個女婿你也不害臊?前些日子我還記得你罵曉雄拐跑了你女兒呢,說他不是個東西!”眾人大笑。杜守正麵紅耳赤:“沒有!根本就沒有!你耳朵不好……”曉雄尷尬地站在一旁。
洪根生大聲道:“別光笑,大夥兒幫我兒子找個工作。”便有人說:“我們老板正好要招一個司機。”洪根生高興極了:“曉雄會開車。”
曉雄微笑:“我已經找到工作了,就在八百叔店裏做饅頭。”洪根生覺得有些丟臉,但曉雄做饅頭已經上手了,儼然行家,甚至在花樣上還超過八百黑。
八百黑說:“我這裏廟小裝不下大菩薩,也就是在你們落難的時候敢使喚你們一下,我哪請得起你們這一對金童玉女。你們要去找一份有前途的工作。”
開心過後,守正忽然擔心起來:“官方的案底雖然一筆勾銷了,山豬那邊的事恐怕還沒完。我聽說,黑社會為了聚攏人心,對背叛的人比對仇家還要狠。曉雄和小芳投靠山豬沒幾天,就得罪了老大,山豬可能會報複。大家還是想想,能不能讓曉雄和小芳離開山豬的地盤,在南部找一個工作。”
大家紛紛貢獻出自己的人脈,八百黑說,他有幾個朋友,在高雄開修車行的。洪根生和杜守正都說好:修車怎麼說也是個技術活,做好了會有出息。網市和美如雖然舍不得兒女遠走,但為了安全,也沒有別的辦法。
杜守正的顧慮還真有先見之明,聽說曉雄沒事了,山豬在眷村和老兵們開的店裏遍尋曉雄小芳不果,恨恨地拋下一句:“有本事別讓我再看到他們。”這事才算了結。
曉雄和小芳的事情有了著落,洪根生和杜守正更專心一意地想著傅友誠的事了。兩人反反複複地討論,廈門街上的瘋子,究竟會不會是小傅。瘋子長得太像小傅了,而且他念念不忘的人也叫“淑玲”。世界上應該不會有這麼巧的事。當時上頭明明說傅友誠被槍斃了,他怎麼又會瘋瘋癲癲地出現在廈門街?討論不出一個結果,他們最後決定向嶽將軍求證。
嶽將軍熟練地泡著茶,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自己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許久才長長歎了一口氣:“傅友誠其實沒有被槍斃,當年他偷了一條舊輪胎想遊回廈門沒有成功,被潮水帶回了金門,醒過來後就胡言亂語,當時金門的醫療條件也沒法鑒定他是不是瘋了,我跟長官報告,把他送到台北的精神病院去。怕別的人受到‘啟發’,認為開小差不成裝瘋就能逃避懲罰,造成軍心動搖,所以對外就宣稱查出來傅友誠是裝瘋,槍斃了。”
洪根生不明白:“既然到了精神病院,有人照顧,小傅怎麼又流落街頭?”
“我找人去查了,原來傅友誠進了精神病院沒多久就又逃了。他跑到車站,說要坐到廈門的車,車站的人一聽有人公然嚷嚷要回‘匪區’,悄悄報了案,警總馬上來人把他抓走了。小傅在警總經曆了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洪根生忍不住咬牙切齒:“難怪小傅提到警總跟見了閻王一樣。”
“警總後來終於發現小傅好像不是裝的,到精神病院查到小傅的病曆,這才把他放了。後來他就不知所終了。據你們所說情形來看,廈門街上的那個瘋子,真的有可能是他。”
兩人從將軍家出來,更加確信那瘋子就是傅友誠。當年為了交差,把還是個學生的傅友誠抓了壯丁,這是他們倆一生的良心債,他們決心要找到小傅,好好照顧他,贖自己的罪。
連著幾天一無所獲。烈日當空,洪根生滿頭大汗,拿著一個軍用水壺大口喝水。杜守正說:“問了很多人,都說這瘋子雖然礙眼,但已經是廈門街的一景,這些天沒見到他,大家都不習慣了。”洪根生擔心道:“他會不會跑到別的地方,不再回來了?”杜守正想了想:“我想不會,他什麼地方不能去?為什麼偏偏到了廈門街就再也不走了,一呆就是好多年?這說明他以為這裏就是廈門,是他的家,他是不會離開的。那天他把我們當成警總的人,會不會看見我們就躲起來了?”
洪根生眼睛一亮:“沒錯。能藏的地方,咱們都再找一找。”兩人再次出發把廈門街像用梳子一樣重新梳理了一遍,還是找不到人。洪根生被逼得實在沒辦法了,隻好讓曉梅引小傅出來。公寓大門打開,剛補習完了的曉梅走出來,她站在門口,等候著傅友誠出現。洪根生與杜守正躲在大垃圾箱後麵緊張地監視著,杜守正低聲道:“小傅會出來嗎?”洪根生心裏也沒底:“隻剩下這招了,這招再不靈,那真沒指望了。”等了一會兒,傅友誠還是沒出現。杜守正低聲道:“沒來哎!是不是跑到別的地方去了?”
洪根生不死心:“再等等看……”
曉梅左等右等不見瘋子,她靈光一閃,突然大聲喊道:“小傅,我是淑玲啊!你在哪裏啊?我是淑玲啊!我害怕……你快來啊!”
這時,大垃圾箱的蓋子緩緩傾斜升起,躲在垃圾箱後的洪根生和杜守正目瞪口呆。垃圾箱蓋完全翻起,傅友誠站在箱子中,滿臉焦急的神色,他的身上還帶著垃圾。曉梅跑過來拉住傅友誠的手:“小傅,可把我急壞了。”
傅友誠很激動:“淑玲,小心,警總的人常來!”
曉梅很高興,她終於幫爸爸了結了一件心事:“小傅,我們回家……”曉梅拉著傅友誠的手往前走。杜守正想跟上去,洪根生按住他:“再等一下……被小傅看見我們,又要當成警總的人,把他嚇跑了就麻煩了。”
等曉梅牽傅友誠走遠了,洪根生和杜守正才長長吐出一口氣。杜守正笑起來:“我們什麼地方都搜了,就是沒搜這垃圾箱。”洪根生看著垃圾箱感慨萬分:“這裏麵多臭啊!想不到他……”
曉梅把傅友誠帶回家,先安排他洗澡。水龍頭嘩啦啦地噴著水,布簾後麵傳來傅友誠的歌聲:“安童哥咯,去買菜,賣魚的三姑見我猛招手啊!賣肉的九叔見我笑眼開,哎……哎……哎……”
院子裏,網市正在木盆中洗著傅友誠的衣衫。曉梅坐在她身邊幫手。網市邊洗邊說:“要死了,這瘋子的衣服有多髒,整整洗了我一塊肥皂,真夭壽啊!他是幾年沒洗了?”
曉梅歎息:“他不是幾年沒洗,是幾十年沒洗了……”
“可憐啊!我聽美如說,你爸還是他的班長?”
“當年國軍撤退到廈門,上頭命令抓壯丁,傅友誠當時還是一個高中生,走在巷子裏就被兩個大兵給抓上船了。”
網市生氣地罵道:“啊,這大兵也太可惡了!”
“這兩個大兵就是我爸和守正大叔。”
網市目瞪口呆:“就是他們倆?夭壽啊!”
曉梅把傅友誠的褲子用力擰幹:“撤退到了金門,傅友誠天天哭。他根本還是個孩子嘛!有天晚上站崗,他望著大海,海那邊就是廈門,他就帶著一個輪胎跳下去了。可他不懂得潮水變化,遊了半天,又回到了金門。”
網市都忘了幹活了:“夭壽啊!龍王爺也不幫幫他……好好一個孩子,就這麼瘋了?”
曉梅搖搖頭:“幸虧他瘋了,聽說,那時候逃兵抓到就槍斃。”網市直念阿彌陀佛:“難怪哦!你爸有一次做噩夢,大叫:小傅,小傅!我還以小傅是他大陸的相好呢。”曉梅邊說邊把一大盆髒水倒掉:“我爸和守正叔一直以為傅友誠死了,他們覺得罪孽深重……這一次,阿爸聽到廈門街上一個瘋子口口聲聲叫我淑玲,他想起傅友誠說過,他的女朋友叫淑玲,他就猜到那人是傅友誠,阿爸和杜叔叔兩人在廈門街找了好幾天……他們這是要為自己贖罪啊!”網市說:“這個罪我們一起幫你爸贖吧!”
這時,裏屋的傅友誠喊道:“淑玲,我洗好了,洗了好幾遍了。”他拉開布簾走出來,全身隻有下半身圍著一條浴巾。網市嘖嘖稱讚:“真是變了一個人啊,沒想到小傅長得還真斯文,我都認不出來了。”
傅友誠認真地看著曉梅:“淑玲,你不是說洗幹淨,班長班副要來看我嗎?”曉梅一拍額頭:“對啊,我看看他們到了沒有。”她走到大門前,開門向外伸頭,然後回身望著傅友誠:“班長班副來了!”
大門打開,洪根生和杜守正齊步走進來,他們都穿著舊軍服,戴著軍帽。傅友誠激動地迎了上去:“洪班長,杜班副!”守正激動地擂了洪根生一拳:“他認得我們了!”洪根生強忍著眼淚:“小傅……你歸隊了,以後不要怕了!”
傅友誠摟住兩個人的肩膀:“不怕!有班長、班副,我不怕……”網市與曉梅含淚看著,洪根生與杜守正立正,向傅友誠行軍禮,洪根生道:“我代表十九連十一排八班向小傅致敬!”傅友誠也急忙腳後跟用力一碰,舉手行了個軍禮,由於太用力,圍著下半身的浴巾掉了下來,嚇得網市與曉梅急忙轉身,網市喃喃道:“夭壽啊,夭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