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的兵,糾纏著的是山西梆子。那麼,其他地方的異鄉人,魂牽夢縈的也是家鄉的音樂。在書中,餘夫人專程飛到香港聽歌仔戲,台灣也有歌仔戲,可她要聽的是廈門來的戲班子。聽了廈門來的歌仔戲,餘夫人的血壓甚至都正常了。此歌非彼歌。她是一般意義上歌仔戲的發燒友嗎?顯然不是。她久久地站在海邊,心事如海潮一般澎湃。在她心裏,埋藏著故鄉的夕陽與炊煙。家鄉,是印在她胸口的一株紅梅。台灣與廈門近在咫尺,可笑她隻能望梅止渴跑到香港聽廈門的歌仔戲。滔滔海峽,有多少癡男怨女的眼淚!少小離家,老大未回,鄉音不改,有家難歸。與其說她聽的是歌仔戲,不如說聽的是嫋嫋的鄉音啊!
作者說到老兵的命運漂泊時,是這樣寫的:“這些老兵像油麻菜子,大風一刮,就飄走了,飄到哪裏,就在哪裏落地生根。”隨風而飄,無助,無奈,但飄到哪裏,就能在哪裏生根發芽,足見其生命力的強大。這憂傷的隱喻中,飽含著民族的遺傳基因,再多的苦難,我們也要破土,也要生長!
嶽知春將軍一直對這群老兵心懷愧疚,他要不惜一切代價幫助老兵重見故鄉的親人。書中,有嶽知春將軍吟詠於右任老先生的《望大陸》的情節,可以想見,因了閱曆的滄桑,其聲調是多麼的沉鬱:
葬我於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陸;大陸不可見兮,隻有痛哭。
葬我於高山之上兮,望我故鄉;故鄉不可見兮,永不能忘。
天蒼蒼,野茫茫,山之上,國有殤!
在這首詩中,我們依稀可見於右任老先生長須飄飄,仰天長歎的形象。
嶽知春為了替老兵們爭取探家的權利,陸續在報刊上發表《老兵的故事》,臨終前,把文章結集成了一本《老兵傳》,他把自己、洪根生、杜守正、八百黑、傅友誠、董家強等人都寫進書裏,讓下一代人都知道這些老兵為曆史作出的犧牲。老兵們就像一群土人,暴風雨一來,就變成了泥水,這些泥水在暴風雨中苦苦掙紮。嶽知春要對當局說不。他已經奪去了這些老兵的青春歲月,現在,他要還給老兵一個夕陽下恬靜的晚年。青年和中年時代苦苦前行,晚年應該有美麗的夕陽,晚年是人生長卷中的最後一章,他要把晚年這一章寫好,不留千古遺憾。
發瘋的老兵傅友誠穿了一件上麵寫著“媽媽,我想你”的背心,其他老兵也穿上了“想家”的背心,紛紛走上街頭,洪根生、杜守正走在最前麵,連警總頭目路長功也穿上了“想家”的背心加入了遊行的隊伍。
曆史潮流不可阻擋。1987年10月14日,國民黨中常會終於通過了開放老兵回大陸探親的議案。杜守正終於沒事了,洪根生沒事了,八百黑沒事了,傅友誠沒事了……他們都沒事了!
大陸張開雙手,故鄉的祠堂啟開大門。海峽雖然蒼茫,再澎湃的海水,也阻止不了孤魂找尋安魂之所。嶽知春帶著老兵的骨灰,尋找他們的老家,讓他們魂歸故裏。一代顛沛流離的人們終於圓了還鄉夢,那些客死異鄉的孤魂野鬼也得到了安魂之所。
血濃於水,當老兵的魂魄進了自家的祠堂,台灣,這個中華民族的海外遊子,是不是也正思考著,中華民族的大家庭,終有九九歸一的時刻?
這是海峽兩岸作家聯手打造的第一部長篇小說。
台灣著名作家、編劇陳文貴說:“我要記錄下這一段不容忘卻的莊嚴曆史。”陳文貴先生的作品《自古英雄出少年》、《鐵齒銅牙紀曉嵐》、《保生大帝》、《包青天》、《小李飛刀》和《趙氏孤兒案》等,風靡大江南北、海峽兩岸,也蜚聲東南亞等地。祖籍廈門的陳先生目睹一批大陸、台灣、香港的老兵飽受思鄉的煎熬,經過不懈努力終於圓了還鄉夢,深受震動。
大陸女作家葉子說:“我要從陳老先生手裏接過曆史的接力棒……”葉子,本名郭美藝,福建省文學院簽約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已出版長篇小說《板橋林家》、《安身立命》,中篇小說集《咖啡人》、《生活的虛構》,散文集《秋風帶涼亦漂亮》等。葉子少女時代屢次聽聞東山寡婦村的悲劇,對國民黨老兵的故事多有耳聞,為這一代人的命運而欷歔……
陳文貴、葉子共同創作的《原鄉》,可以說是強強聯手,他們與海峽兩岸所有的中國人一樣,希望曆史翻過心事成冰的黑暗一頁,為海峽兩岸的和平而歡呼。由於共同的文化背景與一樣的人文關切,得益於信息時代便捷的溝通渠道,他們的和諧合作近於完美。
上麵說了,這是一部感人至深的“情書”,但它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催情書”。那種編造的,那種靠表演從而“賺取”眼淚的書,明眼人是一眼就可以看出的,看出那感情泛濫後麵的虛假。魯迅說,從水管裏流出來的都是水,從血管裏流出來的才是血。《原鄉》應是作者飽含眼淚寫下的書,是沾著老兵的血寫成的書,絕對不是那種追趕政治時尚或情感時尚的水寫的文字,不是文字的泡沫與垃圾。
此書將讓海峽兩岸的中國人同歌共哭,在領略可歌可泣的故事與亦悲亦喜的人物命運之後,我們都會感歎,海峽兩岸曾經似乎遠若天邊,今天看上去,卻確實近在眼前,在跳動的心中,在流淌的血裏。
故鄉是什麼?故鄉是記憶的河,是流淌在血管中的血。這是致命的思鄉啊,哪怕發瘋了,故鄉、親人,依然是如此的刻骨銘心!故鄉,是印在台灣老兵胸口的一株仿佛滴血的紅梅;故鄉,是一條無邊無際的河,一直通往血脈,通往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