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飛機晚點了一個小時,我終於在五點鍾趕上了飛往合肥機場的飛機。
我還來不及從培訓張經理的謾罵裏回過神來,也來不及心疼因為趕得急闖了個黃燈要被罰分的事兒,空姐就笑盈盈的送來了一如既往的難吃的飯食。算了,既然選擇了聽話,這麼多年過去了,哪裏還缺這一回?
我關上遮光板,把椅背放低,雙臂環胸悠閑的靠著,閉上眼睛,就開始在記憶裏搜索起我這位已經一百多歲的外曾祖了。
我外曾祖今年107歲,住在安徽桐城北邊的小陰山斧子溝。外曾祖母十幾年前去世後,他也一直守在那裏,這一輩子就沒有離開過。這些年,外公外婆帶著舅舅們和我媽媽偶爾年節去看望他,我們曾孫輩是很少去的。而我是上了高中後就一次也沒去過了。
我的記憶裏關於他的事少得可憐,隻是聽我外婆說,我出生那年,外曾祖特意趕來了重慶一次。當時原本已經給我取了個名字叫“周小芸”,外曾祖覺得不好,直說“小芸”太小器,鎮不住場麵要挨欺負。便給我改了個名字叫“煊祺”,專奔著祥瑞硬氣的字兒。可我如今也不明白,女孩子叫個“小芸”怎麼就挨欺負了?挨誰的欺負呢?
最近一次聽到外曾祖的事是五年前,我的外公去世的時候。他因為傷心,哭壞了一雙眼睛。我三舅見老人這些年獨居在安徽老家的鄉下,如今年歲這樣大了,眼睛又看不見了,加之他們兩口子這些年在成都做生意發了點小財,便主動把外曾祖接到了城裏,又雇了個保姆照料起居。
頭幾天還是好的,家裏有了高壽老人,親戚朋友多有來探望的,說說笑笑的很是熱鬧。外曾祖眼睛壞了,心眼卻精明,耳朵也好使,沒給家裏添什麼麻煩,日子本可以如此舒坦下去。
可到了第八天就開始不對了,一堆堆怪事接踵而來。先是表弟好端端的生了一場怪病,這病到底是不是病也真說不清,十七八歲的就開始掉頭發。一問他,他就說每天起床覺得頭皮疼。一開始還不太在意,隻覺得這孩子營養缺了,多補充些就是。可過了幾天,每天保姆掃地都能掃出一大把頭發,有些發根還帶著血點。父母這才上了心,求醫問藥的沒少花錢,也不見好。
接著就是三舅家的門市接連遭竊,損失了好幾萬的貨物。報了警經過調查,竟發覺這卷簾門還真不是從外麵撬開的,而是從裏麵打開的。可三舅清清楚楚的記得,每回都是好好的上了鎖的,誰會從裏麵把門給打開呢?
再後來,三舅媽也病了,高燒燒得好幾次差點沒醒過來。迷迷糊糊的時候,總說聽見有貓在叫,亂七八糟的怕有好幾十隻。可他們住的小區是花園洋房,人本來就少,養寵物的也少。小區的物業說總共也就三家人在養貓,更沒有什麼外來野貓,哪裏聽來的這麼多貓叫聲?
然後,鄰居也開始生病,都是怎麼都治不好。實在是不得不逼著人往那些事上麵去想。業委會的請過一個法師來看了,說家裏來了許多小鬼兒,沒什麼法力的皮鬼兒,專好使壞惹事。於是收了錢,開壇做法的折騰了好幾日,最後讓公安局以從事迷信活動給抓了,小區裏還是沒有好轉。
後來,三舅媽有天夜裏燒得昏頭,迷糊裏醒來,隻看見外曾祖收拾著東西從家出去。她以為是做夢,畢竟外曾祖瞎了,平日吃飯洗臉都得保姆伺候,怎麼可能自己收拾東西開門呢?可早上一醒來,發覺外曾祖果真已經離家出走了。趕緊的報警找人,經過兩天的搜查,安徽那邊公安局來了電話,說是老人已經安安穩穩的回到老家了。
外曾祖不願再去城裏生活,三舅也沒法子。隻是沒人說得清,這個一百多歲的瞎老頭,是怎麼自己回家的,猜來猜去,認定是遇著了同行的好人了。
奇怪的是,自那後,小區的怪事也逐漸逐漸的沒了,人呢也都沒往心裏去,也就不了了之了。
這些事我也都是聽說,沒親曆過。真正要說我自己親生經曆過的,和外曾祖有直接接觸的,就隻有十歲左右的一件事,這唯一的一件事。
我十歲那年,外曾祖母去世了。喪事就在老家辦的,各家親戚朋友都去了。但是在我記憶裏參加的人並不多。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參加喪禮,所以還算記得清晰。
外曾祖母生前惦記著祖籍重慶,家裏人就給在重慶選了墓地,那時候剛開始不興土葬了,隻待喪禮一完就火化了帶回去安葬。靈堂就設在老房子堂屋。外曾祖母的屍身就殮在一口黑色的大棺材裏,擱在三條長板凳上放置在堂屋中央,兩邊擺滿了花圈,紙人紙馬,牆上掛滿了挽聯。棺材前麵放了牌位和香案,案上供著牲品瓜果,還有外曾祖母生前最愛吃的燈草糕,焚著香燭。堂屋門口,擺了三個蒲團,供人磕頭獻禮。蒲團的右邊,放了一個鐵桶,專作焚燒紙錢的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