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又將他同這個問題,一道兒給繞回去了嗎。
“民女不敢。民女不過就事論事。”落銀垂首做惶恐狀。
好大會兒,也沒再聽到鹹豐帝的聲音。
亭榭內外,寂靜無聲。
偶爾隻有冷風掠過池麵上的枯藕葉的沙沙聲響。
落銀交疊在一起的手冒了汗。
聖意難測,現在她切身體會到了這個詞的可怕性。
縱然她處處謹慎,卻也挨不過鹹豐帝的喜與怒。
而她現在麵臨的最大劣勢就是,她根本分不清這個皇帝的喜怒……
而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覺忽然有一種無形的威壓朝著她逼來。
落銀頓時一凜。
不知是否因為習慣使然,她在麵臨這種情形之時,幾乎是一瞬間,就挺直了身子。雖然還是垂著頭的姿態,但腰背卻筆直。
鹹豐帝眼睛微微眯起。
源源不斷的強大威壓朝著落銀襲\來。
被烘烤的又暖又香的亭榭內,漸漸變得燥熱起來。
落銀額角開始蓄汗。
她自認從進來,到現在,所做所說,皆算的上恭敬小心,並無不妥。
可鹹豐帝此刻這樣又是為了哪般?
她不知道,但很害怕。
又不知過了多久,就在落銀覺得自己的心理防線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忽聽鹹豐帝開口了。
“白國公真是好福氣啊。”卻是這樣淡的口氣,好似方才那刻意散發出威壓的人並不是他一樣。
聽得他這口氣,落銀驀然鬆了口氣,麵上卻不敢露出輕鬆的顏色。
“真是好。”鹹豐帝又道了句是,吃了口茶。
不知是在說茶還是在誇人。
有了前車之鑒,落銀已經不敢再有分毫鬆懈。
她仍舊沒能明白鹹豐帝方才為何那般,又為何請她入宮,且還大張旗鼓的頒了聖旨。請一個茶師入宮論茶而已,委實不必如此正式。
“陛下,房大人在禦書房求見。”亭外有太監稟道。
“嗯。”
鹹豐帝並沒有急著離去,反倒慢條斯理地細細將落銀沏的那杯茶品盡,方起了身。
“恭送父皇。”
“恭送陛下。”落銀隨著宮女一同行禮。
鹹豐帝大步離去,幔簾被隨行的小太監掀開了一刻,再放下時,已有一陣冷風趁機灌入,卻叫落銀覺得分外舒服,亭內烘的燥熱的香氣得以紓解,大腦似乎也跟著清明了許多。
忽然恢複了正常律動的心跳,似在提醒落銀方才自己從鹹豐帝這裏受到了一場莫大的驚嚇。
茶也沏了,茶理也說了,就連八竿子打不著的‘樹欲靜而風不止’這種問題也拿出來討論過了,現在皇帝也走了,所以她應當也可以出宮了吧?
落銀這麼想著,剛欲同盧治開口請辭,盧治卻在她前頭開了口。
“坐吧。”盧治這樣說。
還坐啊……落銀在心底顫抖著說道。
她不覺得盧治比鹹豐帝好應對。
若說鹹豐帝最令她害怕的是那種獨一無二的威儀與殺伐之氣,那麼盧治則像是寒冬裏的黑夜一般,既冰冷又使人壓抑,望不到盡頭的黑暗中,什麼都看不真切。
“取燙傷藥過來,為葉姑娘包紮。”
冷不防的,落銀竟是聽到了這麼一句話!
她一懵,下意識地抬起頭來,朝盧治望了過去。
他今日著一身常服,外麵披著鴉青色的大氅,俊逸清朗如遠山的眉目間,一如既往地不含任何情緒。
“多謝殿下,不必了。”落銀忙垂首道。
心裏卻在暗暗驚詫。
方才她被茶水燙到,分明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也沒敢表露出什麼異常,就連鹹豐帝都未曾發覺,一直像個局外人一樣沉默著的盧治,又是何時看到的……
這樣敏銳的覺察力……
“速去。”見那宮女聽到落銀拒絕而站在原處猶豫地看著盧治,盧治微一皺眉。
“是,奴婢遵命。”宮女忙不迭應下,離亭而去。
落銀隻得道了句:“多謝殿下。”
盧治並未回應,自淡然地品茶。
接下來,亭榭內是說不出的靜謐。
這種靜謐,持續到取藥的宮女回來。
落銀任由她給自己手背上的燙傷上了藥,又細致地包紮好。
“有勞了。”
宮女盈盈一笑,退至一側。
“本殿有句話,想問一問你。”見落銀手上的傷被處理好,盧治擱下了半涼的茶盞說道。
“殿下請說。”
盧治沒急著開口,反而伸手撩起了一側的幔簾,動作隨意地將其掛在了一側亭柱上的銀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