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珂眉梢微微一挑。這聲音陌生,語氣倒是很熟,而且出現方式也十分熟悉--喜歡趁她處於不利情勢時乘虛而入。
雲滌塵一抬頭,不可思議地盯住了對麵,驚聲道:“你說什麼?”
“他說他夢還沒醒。”回答的是君珂。趁雲滌塵失神驚訝,君珂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一拉一甩,甩向身後!她不能被雲滌塵和身後人夾擊,必須要改變劣勢。
雲滌塵猝不及防,踉蹌撲向那人。君珂身子一轉,在她擦身而過時,肘尖好似不經意地對著玲瓏塔撞了過去。在她的料想裏,這一撞必能撞下玲瓏塔,誰知肘尖明明撞到了塔身,那塔傾斜了一百八十度,突然唰一下又回複了原位,沒從雲滌塵手背上落下來。
此時雲滌塵身形控製不住,撲向那人懷裏。那人衣袖一拂,微微一笑,柔聲道:“大小姐千萬莫要投懷送抱,在下擔當不起。”
雲滌塵一咬牙,抬手對地一拍。轟然一聲,地被拍出一個大洞。她借著掌力反彈,脫開了身子,避免了撞懷的尷尬。她站定,喘息,臉色蒼白,眼睛發紅。
此時三人位置已換,君珂站得遠,那男子負手而立,雲滌塵在兩人中間。
巨響引起驚動,護衛紛紛馳來,“大小姐,怎麼了?”
“把他,把他們……”雲滌塵麵色如雪,指指那男子,又指指君珂,不知該說什麼。
護衛一怔,發現那男子正是“奪桂”高手,再看向雲滌塵的目光便有些怪異。府中人都知道,心高氣傲的大小姐曾敗在那人手下,那人從此被雲府延為上賓,但大小姐似乎不甘心,從此不輟練武,時時要和人家比試。在雲府的傳言裏,大小姐不甘是真,芳心隻怕也因此萌動了。如今雲府要為大小姐比武招親,招攬一位來自大燕的絕頂高手,大小姐因此心情不好,上下人等都知道,此刻看這模樣,難道是大小姐被逼急了,找這人訴私情,卻沒得到想要的結果,於是惱羞成怒?這可不是護衛應該摻和的事兒……“大小姐。”那男子微微躬身,還是慵懶帶笑的語氣,“我定會在明日為您努力,您就別現在派人逼我了。”
“你!”雲滌塵雪白的臉上泛起微微桃紅,卻不是羞得,是氣得。他這樣當麵顛倒,信口開河,她以後還要怎麼見人?
“諸位兄弟,”男子頭也不回,溫柔地道,“還是趕緊退下去吧。放心,我會保護大小姐。”護衛忙不迭地退去,連看都不敢看雲滌塵一眼,走的時候還不忘感激地看那男子一眼,謝他解圍之恩。
“不是這樣,不是!你們,你們別走!”雲滌塵連連喝止,可護衛哪裏肯聽。
“好,你好……”她盯著那男子,眼眶發紅。那人微笑而立,並不理會。
北地氣候幹冷,前夜的雪至今未化。晶光燦爛的瓊樓玉宇,露出底下一點斑駁的青。風過時,碎雪如梨花,掠在他眉梢發鬢。
淺銀紅錦袍雪白大氅的男子,立在梨花雪裏,神情溫柔,眼眸幽冷,尊貴風流入骨。他美得無聲無息,卻又咄咄逼人。雲滌塵忽覺窒息,驕傲如她,此時卻說不出一個字。
雲滌塵有點僵硬地轉頭,她感覺到有目光的交彙,卻不是她和他的。右側,黑裙紅氅的少女,梨花雪裏般鮮明,晶瑩到極致的臉帶著一點笑意,但那笑意同樣微冷,令人不敢逼視。
來自這兩人的目光,鋒利而互不相讓,仿佛在空氣中交擊出錚錚聲響。
雲滌塵忽覺自己渺小如塵埃,透明似空氣……她忍不住怒哼一聲,上前一步。
那兩人同時轉頭,看她一眼。兩道目光都令雲滌塵心中一震,如被巨錘擊中,倒退一步,臉色大變……這兩人,到底是誰?
“一別久矣。”男子微笑,對君珂躬躬身,“尊貴的皇後殿下,您真是美得讓我越發驚訝。”
雲滌塵倒抽氣。君珂心一沉,這混賬,在雲滌塵麵前叫破自己身份,安的什麼心?
“尊敬的大慶皇帝陛下。”君珂向來不肯在沈夢沉麵前示弱,也立即微笑開來,“您還沒惡貫滿盈地死去,也讓我無比驚訝。”
砰,雲滌塵的後背撞上身後假山。由這兩人的氣質,她已經猜到絕非尋常人,但乍然揭曉的答案還是讓她無法接受。他……是皇帝?她……是一國之後?
那兩個人好像都沒聽見雲滌塵的喘息。他們全部注意力,都在麵前的生平大敵身上。
“我很想和皇後殿下好好敘舊,不過現在似乎不是時候。”沈夢沉柔聲道,“小珂,你此來為玲瓏塔?正巧,我也是。”
“你何止是為玲瓏塔?你還為晶血空花,你還為我。”君珂淡淡道,“沈夢沉,那天和你一試內力,我發現了一點不對。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能讓你百忙中不惜冒險親自來雲雷,是因為你的內力出現問題了吧?你需要玲瓏塔,需要晶血空花,還需要我這個同脈之體。所以你給我的字條裏,要我把空花帶著,所以你特意指出要在碧園小築見我。我若真信了你,必然到碧園小築才會警惕,而你,就在半路上候著。”
“我的小珂真是長大了。”沈夢沉笑得十分欣慰。
“有你這樣一個敵人,不敢留在原地。”君珂冷笑。
“同脈之體不會做敵人,他們隻會是夫妻。”沈夢沉笑得神秘,“君珂,我親自來一趟雲雷,不僅僅要處理我自己的問題,更主要的,是接走我的皇後殿下。你別忘了,”他微笑搖頭,責怪君珂,“咱們可是有婚書的,你怎麼可以另嫁他人?”
“你的名字起得真好。”君珂答非所問,“夢沉,永遠沉在大夢之中,不知死活。”
“再叫我一聲夢沉。”沈夢沉眼睛一亮,“你第一次這樣喚我的名字。”他語氣忽然多了一絲驚喜和急切,君珂詫異地看他一眼,沈夢沉卻立即又恢複了那種散漫的笑。
“我不是來和你鬥嘴的。”君珂冷冷道,“沈夢沉,玲瓏塔我誌在必得,你要做什麼盡管試試,君珂奉陪到底。”
“何必每次見麵都劍拔弩張呢,為什麼不能嚐試合作?”
“合作?和你?”君珂低笑,“不若與虎謀皮。”
“我們現在隻怕還真得合作。”沈夢沉指指呆立不動的雲滌塵,“因為她即將為家族犧牲,所以玲瓏塔歸了她。現在塔已經和她自身精血合二為一,你我奪是奪不去的,隻有兩種方法才能拿到塔。”
“哦?”君珂轉向雲滌塵,雲滌塵臉色死灰。
“一是她心甘情願廢掉自己全身功力剝離。二是她死亡,而且是在極其驚恐、憎恨和痛苦下死亡,死前還要經過一場拚命狂奔,玲瓏塔才會自動脫離。”沈夢沉微笑,“第一種不必問,她定然不肯,所以她需要一場死亡獵殺。不過在這雲府之內,到處都是她的依仗,想要順利獵殺她,你我需要合作。或者……”他意味深長地一笑,“是比試。比你我誰能既不驚動雲府任何人,又逼殺雲滌塵,得到玲瓏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