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我身後的士兵已經開始吐了。我急忙拿出布條澆上水,緊捂口鼻,莫不是倭寇在放毒氣?我心裏嘀咕道,可這才十六世紀,哪裏來的毒氣呢?
“前麵是怎麼了?這麼臭!”黃應裳抱怨道。
終於,隊伍穿過山路後,在一股難忍的臭味中,正式抵達漢城的大門。
我們呆住了:
蒼穹之下,遍地殘垣焦土,僅存的幾處城牆,已是殘破不堪,夕陽下更顯的焦灼。沒有民房,沒有宮殿,沒有街道,沒有人煙。到處冒著尚未熄滅的黑煙,黑煙之下即是森森的白骨,男女老少屍體遍布,無人掩埋,發出陣陣的惡臭。昔日雄偉的宮殿已化為一堆瓦礫,隻剩下幾根柱子在斜陽裏淒涼的斜倚。這已不是座空城,這是座人間地獄。
倭寇的獸性一脈相承,萬曆二十一年的漢城,光緒甲午年的旅順,還有民國二十六年……我不敢想象。
我們在和一群披著人皮的野獸作戰,他們在撤退時,居然連手無寸鐵的朝鮮居民都不放過。
忽然一陣哭聲從朝鮮隊伍中傳來,同胞慘遭屠戮,國都淪為廢墟,倒下的也許有他們的親人,也許有他們的故友,也許有他們曾經的回憶。
我看著慘象,內心裏滲出陣陣恐懼,我莫名的擔心三百多年後的南京。
月光悄然灑在大地上,透著幾分森森的蕭瑟。我們收複了一座殘損至極的空城。碧蹄館之戰後,明軍損失慘重。朝鮮羸弱的運輸能力又使得前線的糧草不斷告急。遼東軍馬缺失馬料,成片倒斃。即便是大明將士也因營養不良,導致免疫力下降,軍中傷患四起,造成嚴重的大麵積非戰鬥減員,吳啟禾也因重傷無法在朝鮮醫治,已轉送到遼東。
長夜無眠。我起身在營地散步,忽地傳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循聲望去,一個黑影慢慢的走來。
是吳惟忠。
連日的征戰加之刀傷已讓他身心憔悴,以至步伐蹣跚,漸無了往日的敏捷。
“你還不睡?”吳惟忠見到是我,問道。
“睡不著。”我如實相告。
他歎了口氣,我們沉默著。一會兒,他忽然開口道:“接下來的戰事恐怕愈發艱難了。”
“為什麼?倭寇已經撤退,隻要我軍一鼓作氣,我們就能勝利了!”我疑惑道。
吳惟忠捋了捋胡子,皺著眉頭,又微微歎道:“據我所知,倭寇龜縮在東南沿海,根本沒有撤退的意思,反倒是修築了大量城堡連成一片區域,這些城堡,我派人偵查過,地形險要,易守難攻,倭寇這是在以退為進,想打消耗戰。”
“消耗戰,我們打的起,再說,朝鮮水軍已經截斷了倭寇的海上補給,他們也撐不多久了。”我還是保持著樂觀。
吳惟忠看著遠方的夜色,緩緩道:“我得到了可靠消息:沈惟敬過些天要來。”
“沈惟敬?”我有些納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