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密林,剛剛入夜後便已經透出了絲絲懾人的寒意,這片古老的森林即便在是在白天也是沉默不言的,抗拒著一切外來的生命,此刻更是萬物俱寂,聽不到任何聲響。天空沒有雲,群星暗淡,隻有月亮懸在西邊的天際,晶瑩的月光夾雜著星輝灑下來,落在密林厚厚的樹冠上,似乎在無言的注視著什麼。
“沙沙”
這種無言的死寂突兀的被一種奇怪的聲音打破了,森林的深處似乎有什麼在閃動,由遠即近,終於在一個樹冠的空檔,借著星輝的照耀,我們可以看到一道黑影輕盈的縱躍在樹冠之間。因為快速移動的緣故,那寬大的鬥篷被風輕輕托起,貼在那道黑影的身前,隱約勾勒出胸前的雙峰和腰部流暢的曲線,看這模樣,竟然還是個女人。
隻見這個女人靈活的在樹冠的枝梢上縱躍著,眼看就要消失在繁茂的枝葉中了,突然,她似乎被一個突兀的樹枝拌了一下,一個趔趄,從高高的樹枝上摔了下來。她發出一聲短促的沙啞的呼叫,聲音壓得很低,似乎怕驚擾了什麼,但她卻沒有重重地摔在地上,相反,她就好像是一片落葉似的,輕盈的半跪著落在了地上。下落時帶起的勁風吹動地麵上厚厚的落葉,鬥篷也隨之被風掀開了一角,驚鴻一瞥間,可以看到鬥篷下那皎月一般的白皙肌膚,她的膚色如此的奇特,就好象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種看不到的柔和的光裏,說不出的美麗。但這種和諧的美感被打破了,剛剛被鬥篷遮住的麵孔,此刻顯露出一部分,那雙薄薄的嘴唇上,不知為何有一抹觸目驚心的殷紅。
她沒有立刻站起來,維持著落地的姿勢,側著頭,仔細聽了幾秒鍾,這才用手輕輕拂拭掉嘴角的血,似乎是擔心自己的動靜或者是遺留的血跡引來什麼不必要的麻煩。隨後,她慢慢站了起來,將鬥篷緊了緊,把漏出來的下巴重新藏起來,略一停頓,便輕盈的躍上高高的枝頭,再次以那種令人驚歎的速度一路向南而去。
慢慢的,所有的聲音都消失在樹葉後,整個密林也再次恢複了沉寂,絲毫看不出剛剛有一個匆匆過客在此停留。直到盞茶時間之後,樹林間突然再次傳來一陣樹葉摩擦的沙沙聲。然後從樹冠中落下四個高大挺拔的身影。他們周身籠罩在墨色的鬥篷中,身後背著箭匣和長弓。外麵的三個人站成一個三角形,將最高的一個身影護在中間,他們麵向著他,看著他的手從鬥篷中緩緩伸出來。
該怎麼描述這樣的一雙手啊?就好像是有人將天空的月亮摘下雕刻而成,又好像一塊無瑕的白玉發出朦朧的光亮,流暢的線條和微微突出的骨節使它看起來纖長而又有力,即便是貴族中保養最好的王公王女的雙手,也比不上它的半分。
隻是此刻,他們的視線都沒有停在這雙手上,而是盯緊了它食指和中指上夾的一片樹葉。這片樹葉看起來稀鬆平常,在滿是巨樹的密林中,這裏的樹葉又何止千萬呢!三對目光此時緊緊盯著枯葉,沉默中有一種莫名的氣息在湧動,一陣風拂過,四周的樹葉不安的抖動著。
落葉的一角,一朵血色的梅花顯得那樣刺眼。
“血還沒幹透,她似乎還沒有走遠。”手持樹葉的人輕輕觸碰了一下枯葉上的血跡,當他突然開口,這片沉寂古老的森林似乎突然被喚醒了,樹葉都安靜下來,隻有他柔和的聲音回蕩在密林之中。他搖了搖頭,打量了一下四周,開口道:
“我們的這位小公主的確擅長藏匿和消除痕跡。”
他慢慢地抬起頭,透過繁茂的樹冠,夜空中,那月亮依舊無言的撒下晶瑩的星輝。繼續用他那柔和如同吟唱歌劇一般的聲音緩緩道:“可惜在阿爾忒彌斯的照耀下,無人可以遁形,安,你是榮耀的魔法弓箭手,暮語的瞭望者,確定一下她逃走的方向吧。”
比較靠後的一人幾乎難以察覺的點點頭,隨即從鬥篷中伸出一雙略有些蒼白的手,做出一個古怪的手勢,而當他開始揮動雙手,似乎有光從他的指尖流淌出來,在虛空中勾勒出一個繁雜的符號,好像有什麼在騷動,密林仿佛活了過來,隱約間可以聽到,從天空,從大地深處傳來幽幽的回響,這是一種古老的儀式,是對一位傳說中的偉大神明的頌唱,鬥篷下傳來的聲音悠遠動聽,仿佛可以搖動星光。
夜空中的星辰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幽幽的星輝隨著輕吟的頌歌在虛空中緩緩勾勒出一隻銀色的箭,箭鋒所指,正是南方。
那個站在中間的人,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兩步,他緩緩地將兜帽摘下,略微抬頭,遠眺南方,似乎能穿過密林的阻擋,看到那個縱躍在樹冠中的女人。借著銀色箭羽散發的微微的光亮,能夠看清他的長相。
他是一個英俊的男性。一頭白金色的長發披散在肩頭,如同一道月光照耀下的瀑布,沿著他俊雅的側臉傾瀉下來。他的額頭光潔,眉心處有一個淡紅色的奇異的繁複符號,修長的銀色眉毛下,是一雙碧色的眼睛,此刻他的雙眸裏蕩漾著奇異的光暈,就好像他的瞳孔裏有一汪碧泉。鼻梁高挑挺拔,嘴唇薄而小,下巴畫出一個優美的線條,勾勒完最後一處臉部的輪廓。
他的頭發和眼中閃耀著星輝,散發出一種閃耀迷蒙的氣質,似乎整個人都沐浴在一種無法言說的祥和的光輝中,與他的容貌相互印襯,愈發精致,使他看起來仿佛不在這個世界上。
在他白金色的長發下,一截尖尖的耳尖漏了出來,這似乎表明他的身份並非人類。
“再往南走就要到了人類的居住地了,梅策爾德大人,我們還追嗎?”已經退回到三角形陣列的安低聲問道。
梅策爾德低頭看了看食指上沾著的血色,當他開口的時候,臉上的祥和已經消失了,他的話語已然如同這密林的夜色一般冰冷:“事已至此,不容有失。”
梅策爾德輕輕將兜帽戴上,首先躍上高高的枝頭,他的動作輕盈而決絕,不帶任何地遲緩的向著南方快速的追去。剩下的三人對視了一眼,緊緊的跟在他的身後。
夜空中,月亮依舊懸在天際,無言的撒下晶瑩的輝光。
密林裏此刻氣氛凝重,不遠處的伊恩小鎮中,則是靜謐安詳的。
這是個不大不小的鎮子,大大小小不過幾千人。鎮民們淳樸勤勞,鎮長則是一個退伍的帝國老軍人,將小鎮管理的井井有條。這個鎮子本就是臨近北地的邊陲小鎮,不屬於任何一個貴族的封地,既沒有重稅又沒有戰亂,這讓鎮民的生活好過了不少。尤其是一年前,曦輝聖教派下的新牧師奧菲羅特大人,宣布取消了小鎮一半的宗教稅,使得鎮民能夠在每個周末,吃上一頓熏肉。
生活在這樣洋溢著歡樂祥和的地方,還有什麼好抱怨的嗎?
而此時這個洋溢著歡樂的小鎮已經早早的熄了燈光,鎮民們安心的沉睡著,等待著黎明的到來,他們明天還要努力為自己未來想要的東西而工作,比如一座新的氣派的房子,或者是幾件由雲遊商人帶來的大城市才有的漂亮衣物。
此刻唯一還亮著燈的,便是位於小鎮北邊的伊恩教堂。曦輝聖教有一條極其古老的教義:神的光輝,哪怕是在極黑的永夜,都不曾熄滅,他的塵世的居所也必是如此,遊子方能看清回家的方向。
所以每一座教堂的石拱門兩側都矗立著兩尊手捧火炬的聖象。每天夜裏,為了不讓火炬熄滅,奧菲羅特都會親自添燈油。
“吱~呀~”
教堂的鐵門被輕輕的推開,一身祭司長袍的奧菲羅特牧師從教堂中走了出來,借著跳動的火炬的光亮,依稀可以看清他那張還略顯年輕的麵孔。
奧菲羅特不過三十,身材高大,正式莊嚴的長袍使他看起來充滿了威嚴,光潔的臉上總是帶著微笑。他有一頭金色的短發,同樣顏色的細眉下一雙藍水晶般的眼睛如同星輝照耀下的林間的深潭,緩緩散發著柔和的光,似乎蘊含著某種令人寬慰的東西。被這雙眼睛注視,讓人從心底感到平和。小鎮的姑娘們最喜歡的便是這位年輕牧師的眼睛,她們私下裏說,若是奧菲羅特,願意用這雙瞳眸與她們對視,為她們禱告淨罪,那麼即便要她們跪倒在教堂,虔誠的祈禱一周,她們也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