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6……”

袁安婭盯著紅燈上的時間在倒數,餘光掠過旁邊那輛白色路虎。車內的男人也在看她,漆黑的墨鏡映出一線冷光,他的臉藏在陰影裏看不清,隻能隱約看見像刀鋒般冷峻的側臉線條。

這個男人從剛才就一直在逼近她的車頭,路虎彪悍的車身氣勢洶洶地朝她壓過來,她的小Smart被它高大的陰影籠罩著,活像一隻瑟縮在雄獅腳下的甲蟲般弱小。她知道他想幹什麼,他要搶她的車位,他嫌她開得慢擋了他的道,他欺負她的車子不及他的好,或許他還欺負她是個女人。

若是平日,安婭可能忍一忍就給他讓道了,但是今天不行!因為她現在的心情極度鬱悶!剛才接到房東黃姐的電話,要她明天一早就交出鑰匙並搬走,她已經欠了三個月的房租,而且極有可能還要拖下去。黃姐對她已經是忍無可忍也不打算再忍了。“我是租房子的不是開善堂的,沒在今天趕你出去已經是仁至義盡了!”這是黃姐說的最後一句話。

明天就要流落街頭了,怎麼辦?用了三個月通宵寫出來的稿子被編輯毫不留情地斃掉了,怎麼辦?沒有稿費了,怎麼辦?安婭茫然地看著麵前的紅燈,不期然想起出版社編輯Eric那頭火紅的短發和他火辣辣的批評。

“女主角一開始就變成了一隻蘑菇,男主角變成了一隻倭瓜,然後外星人是一種既像樹根又像僵屍的怪物。你是不是打算讓男女主角最後變身成豌豆機器人,一起用豆豆打僵屍?什麼亂七八糟的,一點美感都沒有,你簡直就是硬生生地剝奪了讀者對男女主角幻想的權利!”

“卡夫卡是大師,但你不是!不要為了標新立異就去寫些自己無法掌控的奇怪題材。”

“安婭,我知道你很努力,不過在沒有成功之前,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和百分之一的努力是沒有區別的。所以,稿子退回去,你再努力努力吧。”

……

Eric的批評和黃姐的指責在腦海裏交錯閃現,如同閃電又像是鞭子在抽打著她,無比清晰地提醒著一個事實——她是個徹徹底底的失敗者,無論是事業上還是生活上。有的人18歲就拿下瀚星科幻小說全球大獎,成為暢銷書作家和出版界的神話,而她呢?23歲還碌碌無為,沒有固定收入,沒有男朋友,有家也不能回,現在連房租都交不上……她過著一種連自己都厭惡唾棄的日子。

這時,空踩油門的轟鳴聲叫囂地響起,刺激著安婭的耳膜,充滿了挑釁的意味,她皺眉看向噪聲的來源——身邊的那輛路虎。車上的墨鏡男朝她側過臉,夕陽如火,落霞滿天,金色的光線照清了他的麵容。深邃的輪廓,高挺的鼻梁,麵部線條像刀刻般流暢銳利,他下頜和嘴唇的形狀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漂亮得有些過分。

墨鏡男朝她微微揚起唇角,笑容迷人卻充滿了不懷好意,她知道他正在向她發出挑戰——綠燈一亮,看誰能搶先跑出!意識到這點時,安婭踏著油門的腳尖不由得繃緊。這個人從一上內環路就仗著自己車身優勢不停地貼著她來開,現在正是交通高峰期,內環路上的車子密密麻麻的,他還毫無風度地將她往旁邊擠。

“4,3,2……”安婭嘴裏念著,正想鬆開刹車,手機驟然響起,她嚇了一跳。就在慌神的一刹那,前麵的車龍已經動了起來,路虎猛地往前一躥,她也連忙加速,可是Smart的加速根本無法與路虎相比,路虎早就搶在她的前頭,硬是插在了她和前車之間。安婭來不及刹車,“砰”的一下,車頭便結結實實地“吻”上了路虎的屁股。

安婭趕緊下車,跑到前麵一看,心尖頓時像被挖了塊似的痛,車頭蓋癟了下去,車燈也碎了,但路虎除了掉了點漆幾乎是毫發無損。

路虎裏的墨鏡男也下了車,他看了眼兩輛車子相撞的地方說:“你追尾了。”

“是你突然變道才害我來不及刹車的。”她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