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佳寧起身,端詳他,半天沒動。
秦斌不解:“怎麼了?”
“你這個造型好,像木乃伊,有考古價值。”
秦斌哭笑不得:“你這女人能不能有點同情心?”
裘佳寧咯咯笑著出來帶上門,站在門口,舒了一口氣,那笑容驟然間就消失了,肩膀疲憊地落下來,很長時間沒動。
周小山就坐在她身邊的長凳上,看看她:“他醒了?”
“嗯。”裘佳寧說,“醒了。”
他起身:“我走了。”
“我送你。”
“不用。”
“他也正要些東西。”
二人坐電梯下樓,行至一半,有人上來,那是六十多歲的老人,穿病號服,一個人拄拐。周小山伸手扶他上來。
老人說:“今天陽光好。”
周小山說:“但也不能曬太久,您小心秋老虎。”
裘佳寧和周小山走出住院部的大樓,穿過花園,往大門走。秋日午後的暖陽灑在身上,是安慰人心的一雙手。
裘佳寧說:“我父母離婚得早,我從小一個人生活,最害怕孤獨。我喜歡我非親生的妹妹,喜歡朋友、學生,也喜歡他,這些人給我安全感。如果他真是有什麼意外,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所以,我要謝謝你,周小山,謝謝你搭救他。以後需要什麼,請你一定告訴我。”
“我什麼都沒有做。”周小山說,“我隻是說要報警。”
她看著他,周小山穿著布的襯衫和褲子,身材頎長而微微消瘦,他還不如秦斌健壯。裘佳寧說:“那也是救命的電話。”
裘佳寧在醫院外給秦斌買完煙送周小山去地鐵站,路上特意告訴他:“這是給他買的。”
“……”
“說起來,”裘佳寧微微笑看著他,“怎麼世界會這麼小,偏偏是你碰巧搭救我的男朋友?”
周小山停下腳步,像是在思考這個問題,此處行人稀少,車聲寥寥,風和樹葉也都安靜著,他不說話,於是連時間在這一刻也有小小的停頓。
然後周小山說:“我知道他是你的男朋友。我跟著他,好幾天。”
她訝異地看著他。
“我跟著他,是想看看,他是怎麼生活的,他是什麼樣的人。”周小山說得坦白老實,清清楚楚。
“為什麼?”裘佳寧隻有這樣問的份兒。
他沒有再回答她,卻舒展開手臂伸向她,托住裘佳寧那張小小的臉,她下頜美好柔和的弧度恰契合他手心,二人之間有一個手臂的距離,卻又形同一體。
她被他禁錮了脖子的角度,躲也躲不開,在這時候不能思考,不能活動,逆光看著那周小山的臉,眼睛昏眩。
之後的日子裏,裘佳寧實在是忙碌,要照顧在醫院的秦斌,要對A材料的應用報告做最後的審校,還有大學裏的課要上。
過程中經常發呆,思考的問題是:時間真是奇特的東西,那年輕人如今做的放肆的事情,他多年後想起來會不會覺得可笑而後悔?比如她在美國的時候也曾經麵對誘惑,梅爾是白種男孩子,高大英俊,笑容可愛,也約會過,可她最終選擇的是讓自己心裏更安靜的實驗室和國內的秦斌,再想起梅爾,覺得不比南加州的杏子酒更讓人流連。
這種思考和判斷讓她一點點放鬆下來,對自己的取舍更篤定了,再見到周小山,再給他們上課,就小心謹慎,連笑容也是準備好了的,不能盡著性子說話了,盡量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