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萬萬沒有想到,隨口一問,小女兒能說出如此頭頭是道的話,條理清晰、有理有據,竟然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
他是天下第一偏心爹,打心眼兒裏,就認為自己的小女兒是最好的、最聰明的,以前刁蠻任性都能看出七分好,現在更是覺得有十二分了。倒是惹得他一陣惆悵,歎息道:“哎,阿沅,你要是一個兒子該多好。”
如果小女兒是皇子的話,自己必定精心培育他,親力親為教導他,把他培養成天底下最合格的儲君,也就不用為太子那種綿軟性子煩惱了。
慕容沅不知道父皇的內心活動,反正胡亂分析了一通,還不知道對不對,忸怩道:“父皇,阿沅都是瞎琢磨的……”
“很好,你琢磨得很好。”武帝不吝讚美之詞,拉起她的小藕節胳膊,在上麵拍了拍,“阿沅最近懂事了許多,更聰慧了。”
慕容沅皺了皺小鼻子:“可是父皇,這些都隻是咱們的猜測。”歪著頭,有些說不出來的擔心,“萬一,陳嬤嬤真的是宮裏的人指使的呢?其實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啊。”
“問得好。”武帝看向女兒的目光更滿意了,有一種做父母的養了天才寶寶的驕傲,不厭其煩,細細地跟女兒解釋分析,“阿沅你想一想,假如有人隻是單純想要嚇你,還會先在學堂弄出一個貓爪印,來提醒你嗎?”
“提醒?”慕容沅先是一怔,繼而慢慢有些領悟,眨巴眨巴眼睛,看向父皇,“父皇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提醒嗎?”
武帝循循善誘,說道:“你想一想,在紙上麵留那麼一個貓爪印,有什麼用處?不就是為了提醒你們,有人要用貓兒事件搗亂嗎?再然後,你們有了戒備之心,就在半路上留了小太監,想要碰到搗鬼的人……”
慕容沅心下已經完全領悟過來。
那人故意先做點手腳,讓自己和哥哥起疑心,然後那貓兒也是受傷的,腿斷了跑不掉,甚至……故意讓芹香被人抓到。芹香或許知情,或許被自家主子給賣了,緊跟著就牽扯出來陳嬤嬤,然後她一通亂咬。不僅把葛嬪和皇後給拉下水,還讓玉貴妃和虞美人有了嫌疑,後宮一團亂,大家鬥得跟烏眼雞一樣。
沒想到,看起來簡簡單單的陰謀,居然有這麼多的彎彎繞繞,可笑自己和哥哥還在沾沾自喜,以為洞察先機,把芹香和陳嬤嬤給抓住了。卻不知道,是別人有意如此,讓一幹人等都掉進這個連環圈套!
武帝正色道:“所以這起事件絕不是那麼簡單,不管幕後黑手是誰,就算暫時查不出,也不能自亂陣腳讓他得意!後宮裏,當然還是以平平靜靜為上。”
“是。”慕容沅不免有點沮喪,“我和哥哥都中了別人的圈套了。”
“看你腮幫子鼓的。”武帝反倒笑了,捏了捏女兒粉嘟嘟的臉頰,“誰不是吃一塹,長一智?你才多大一點年紀?經曆過多少事?若論耍手段、玩心眼兒,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慕容沅連連點頭,然後一臉狗腿地笑:“都靠父皇教我啦!”
武帝眼裏的笑容更深了,隻覺自己有福氣,上天才會給自己這樣一個窩心的女兒,寶貝似的,正色應道:“阿沅想學,父皇什麼都教給你,等你長大以後,一定是個才貌雙全、秀外慧中的好姑娘。”繼而眉頭微皺,“駙馬一定要好好挑。”
駙馬?爹啊,你想得也太遙遠了吧?慕容沅對駙馬沒什麼興趣,不依了,拉著父親的胳膊撒嬌道:“阿沅不要嫁人,阿沅要一輩子陪著父皇。”
“好,好好。”武帝心滿意足地笑了。
慕容沅撒完了嬌,因為說起駙馬,倒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姬暮年,不知道自己將來的駙馬會是誰,應該不會再是他了。
“啟稟太後娘娘,周小姐過來給您請安。”
上官太後正在專心致誌地修剪盆景,手上拿了小銀剪子,猶豫半天才小心翼翼地下手,哢嚓一聲,然後起身看了看,臉上露出欣賞傑作的滿意神色。弄完了,然後才在宮女的服侍下洗手,淡聲道:“讓她進來吧。”
“給老祖宗請安。”周宛宛年紀雖小,行禮卻十分規範,透著大家閨秀的氣韻。
比起潑辣的隆慶公主,上官太後更喜歡這個秀氣的小丫頭,笑容和藹,拉了她在身邊坐下。
“好丫頭,難為你小小年紀就這麼懂事。”
“多謝老祖宗誇獎。”周宛宛笑得十分羞澀,然後又問起太後的身體,今兒吃了什麼呀,昨兒睡得可好呀,還道,“宛宛早就想過來看望老祖宗了。”
上官太後聽得樂嗬嗬的,與身邊的魏女官笑道:“瞧瞧這小嘴兒甜的,哀家呀,心裏可真是比喝了蜜還要甜。”
周宛宛年紀雖小,耐性還不錯,陪著太後說了半晌孩子氣的家常話,方才轉到正題,小聲道:“老祖宗,宛宛想去看一看娘親。”
“來都來了,去吧。”上官太後很好說話的樣子,招手叫了一個宮女,“你領著宛宛到後麵去找隆慶。”等人走了,卻是收斂了笑意,“今兒金鑾殿那邊熱鬧得很,想必皇後忙壞了,所以才沒顧上約束自己的外孫女兒。”
魏女官不好評論皇後的是非,隻是笑了笑。
“罷了。”上官太後悠悠一笑,“老婆子,還是少說話、少惹人嫌,兒孫們才肯多孝敬,哀家呀,正好樂得清靜一點兒呢。”
魏女官賠笑道:“太後娘娘說笑了,上上下下誰敢不孝敬您呢?”心下知道主子是一個精明的,虛話不敢多說,轉而道,“金鑾殿那邊不讓人進去,不過還是打聽到了一些,說是有人用貓嚇唬三公主,皇上叫人來審問呢。”
上官太後坐在長條椅上,閉上眼睛養神,擺手道:“由得他們去吧。”呼吸漸漸均勻,隻慢悠悠地補了一句,“若無大事,就不必來回哀家了。”
意思是,要緊事一定不能漏掉。
魏女官服侍多年,深諳主子脾性,當即輕聲道:“奴婢明白。”然後輕手輕腳拿了一張小小薄被替太後搭上,自己則在角落裏靜靜坐下,不言不語地拿出一串佛珠,無聲地揉撚滾動起來。
另外一頭,周宛宛在後院見到了自己的親娘。
“母後讓你過來的?”隆慶公主問道。
當初郗皇後長子夭折以後,好幾年都沒有懷孕,得了她,便有了能再度生兒子的希望,所以對女兒寵愛無比。要說隻是這樣,隆慶公主也就是一個被嬌慣壞的姑娘,但是十年後,郗皇後居然又生下了靖惠太子!於是關注點和重心,頓時全都轉移到了幼子身上。
前十年把女兒寵到天上去,後麵卻又將女兒冷落到了海角,眼裏、心裏、嘴裏,心心念念的都是靖惠太子。這一熱一冷的,親娘的情感變化委實有點大,於是隆慶公主養出一副古怪性子。
因而周宛宛剛說了一句:“不是,是我自己偷偷溜過來的。”隆慶公主頓時冷哼道:“我就知道,母後哪裏還想得起我來?!”又訓女兒,“這麼些天了,你怎麼才想起來看我?別人想不起我,你不會自己來嗎?”
周宛宛知道自己母親脾氣不好,怕挨罵,趕忙解釋:“我原是要來的,可是外祖母說了,說娘你……在老祖宗這邊靜養著,叫我不要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