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煙嫋嫋,宮殿幽深,水晶珠簾後麵是一張描金塗彩的雕花大床。
床上躺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頭上梳著稚氣的雙丫髻,一左一右,用粉色的緞帶束住,好似頂了兩個胖胖的小包子,下麵的散發分開,分別放在左右兩肩的前麵,軟軟地服帖垂下。青絲烏黑如墨,襯得一張小臉宛若白瓷一般,真是玉雪可人。
一個中年嬤嬤走了過來,給她掖了掖被子,放下織金及繡的九重葛綃紗帷帳,然後在旁邊靜悄悄地坐下。嬤嬤姓白,是床上沁水公主的乳母,專門貼身照看公主的飲食起居,就連睡覺也要陪著,以便公主隨時傳喚。
晌午飯後,白嬤嬤有點犯困,不知不覺,眼皮子開始打起架來,正在頭一點一點的,忽地床帳內傳出一聲尖叫,瞬間驚醒。
“公主殿下!”她趕忙掀開簾子察看,“怎麼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呼——”慕容沅從夢中驚叫醒來,瞪大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然後抱住乳母大哭起來,“嬤嬤,我、我……我夢見有人害我,把我……”眼淚嘩嘩的,“嗚嗚嗚,有人把我害死了。”
“公主別怕。”白嬤嬤趕緊將她抱了起來,摟在懷裏,哄道,“隻是做夢,夢裏的事情都是假的,醒了就好了。”
慕容沅一張小臉白皙可人,哭得眼淚汪汪:“阿沅、阿沅好害怕。”
“沒事的。”白嬤嬤繼續哄她,替她擦幹了額頭上的汗水,叫了宮女們進來,給她穿上衣服打扮好,建議道,“公主別怕,嬤嬤帶你出去走走。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回到現實,小公主很快就會忘記噩夢的。”
“好。”慕容沅摟緊了乳母的脖子,不肯撒手。
白嬤嬤含笑抱著她出門:“走,我們出去。”
外麵是湛藍的天空,潔白的雲朵,陽光好像淡金色的薄霧一樣灑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一切都是風光明媚的。這讓慕容沅感覺好了許多,情緒漸漸平靜下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嘟嘴道:“好討厭,要不是剛才的那個噩夢,我還可以多睡一會兒。”
白嬤嬤見她情緒好了不少,不再害怕,這才笑問:“到底夢見什麼了?”
“我夢見我長大了。”慕容沅稚聲稚氣道,“嗯,在夢裏……我十四歲了呢。”
白嬤嬤笑道:“哎呀,我們的公主都成大姑娘啦。”
“長大一點都不好。”慕容沅鼓著腮幫子,氣呼呼的樣子,“好討厭的,在夢裏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的肚子裏麵就有了寶寶……”
寶寶?白嬤嬤嚇了一跳,趕忙打斷了她:“公主!既然是夢,咱們就不說了。”就算是做夢,公主說自己懷了孩子也不好聽,傳出去,不定被編排出什麼流言,趕忙岔開話題:“對了,不如咱們去禦花園裏麵逛逛,摘點花和柳條,讓樂鶯給公主紮一個花籃吧。”
“好呀。”慕容沅到底年紀還小,很快就被轉移了注意力,喊了樂鶯,“你要紮一個比上次還大的,花兒要更多的,紮得好,我有賞賜。”
燕國皇宮上上下下都知道沁水公主是皇帝的心肝寶貝,小公主的話,比聖旨還要管用呢。討好小公主,是每個宮人都夢寐以求的事,樂鶯趕忙應道:“公主放心,奴婢保證紮一個又大又漂亮的。”
一行人簇擁著金枝玉葉的沁水公主,去了禦花園。
整個下午,慕容沅都玩得挺高興的,早把噩夢拋到腦後,因為玩得開心,晚膳的時候還多吃了半碗飯。白嬤嬤看著歡喜,朝玉貴妃回稟道:“娘娘,公主殿下今晚的胃口特別好呢。”
玉貴妃是沁水公主的生母,有著傾國傾城的絕色容顏,性子卻很冷淡,聞言隻是輕輕點頭:“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一點好。”又看了看兒子睿王:“你也多吃點。”
“我聽說,好東西都煮到湯裏去了。”睿王約莫十一二歲的年紀,長相十分俊美,正含笑說道,“阿沅,多喝點骨頭湯。”
慕容沅甜甜一笑:“多謝哥哥。”然後又開始抱怨:“可惜今天是十五,父皇又去母後那邊用膳了,不能陪我。”
沁水公主的父親武帝乃是創立大燕朝的開國皇帝。郗皇後是他的發妻,妃嬪中以玉貴妃位分最高,之下是葛嬪、傅婕妤、虞美人三位,一共五位妃嬪。按照規矩,初一和十五,皇帝都要去皇後宮中用膳留宿。
對於女兒的抱怨,玉貴妃顯得十分平淡:“好好吃飯。”
慕容沅扭頭撇了撇嘴,不太高興,因為母親一直都不太喜歡自己,而偏心哥哥,不過沒有關係,父皇最疼愛自己了。於是吃完飯,便領著白嬤嬤等人回了自己的屋子,然後玩了一會兒花子棋,消了食,才上床睡覺。
白嬤嬤給她脫了衣服,安置好,習慣地輕輕拍著:“公主乖乖……”
“嬤嬤。”慕容沅不滿地抱怨,“不要拍了,我早就不是小孩子啦,自己可以睡的。”乖乖地閉上了眼睛,纖長的睫毛,好似鴉翅一般落下淡淡青影,“別拍,我睡啦。”
白嬤嬤好笑道:“好好,不拍不拍,公主睡吧。”
慕容沅開始隻是裝大人老實睡覺,可年紀小,貪睡,不一會兒就真迷糊起來,恍恍惚惚之間,進入了一個迷幻的夢境。
居然還是下午的那個夢。
在夢裏,慕容沅已經長成十四歲的明媚少女,她偷偷地照了照鏡子,眉眼都和母親長得很像,隻是要年輕許多。雖然母親對自己不太好,不過她長得美,也算是給了自己一個好相貌吧,這一點還是不錯的。
可是……慕容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自己懷孕了啊。
接下來的事情,和中午的夢境一模一樣,接下來,嬤嬤該說話了。
“公主懶怠了好些天了。”隔門外麵白嬤嬤在歎氣。
“嬤嬤別擔心。”接話的宮女聲音脆脆的,是貼身宮女樂鶯,“我瞧著公主最近就是懶怠一些,別的沒什麼,吃飯睡覺都還好,許是春困發了呢。”
“興許吧。”另一個聲音細細的宮女,不認識,在夢裏叫作碧晴。
“要說貴妃娘娘……唉。”樂鶯語氣有點抱怨,低聲道,“論理這話做奴婢的不該說,可是公主好歹是她的親生骨肉,一直都這麼不冷不熱的,就連公主抱恙都不管,也不過來瞧一下,真是叫人看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