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聚(1)(1 / 2)

這條位於市中心黃金地段的長街,每天傍晚的街景永遠都是人頭攢動,車水馬龍。路燈如蜿蜒的仿若由明珠組成的河流向四方延伸;霓虹高低錯落,透著五彩的光芒,靜默而熱烈。那些無論收入多少、職位高低都被統稱為“白領”的上班族從一棟棟寫字樓裏湧出,隨之又在刹那間被分出三六九等——有私家座駕的進入車庫,薪水稍高的進入排隊區域打的,那些底層小職員則多半搭乘地鐵或公交。人們雖然衣著光鮮一如白天,細看卻已露出“馬腳”:領帶結向下耷拉、妝容已有些浮粉、眼袋和幹紋變得明顯……即便是那些素來極重儀表的人,也逃不出疲憊的魔爪,那繃了一天的威儀或笑容到了此時此刻也不免鬆垮下來——個個如同被長期擱置在空調間裏的植物,蒸發了過多水分的同時又曬不到充足的日光,無精打采地打了蔫兒。

傍晚六點整。和平時一樣,董朝露最後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辦公桌,確定一切整理妥當後,披上風衣,背包走人。她所在的公司是一家生產家具的獨資企業,總部在北歐。公司規模很大,在各大洲幾十個國家都設有工廠和賣場,而她,是這家大公司在中國分公司的一名小前台。

董朝露對於這份工作沒有什麼不滿。職位雖低,擔子也輕,更何況公司運營良好,福利豐厚,她的薪酬相比普通公司同類職位的薪酬幾乎高了一倍,最重要的是,她才二十五歲,她的職場機會,還有很多。

朝露等了兩趟電梯才擠進去。她百無聊賴地看著樓層數字從“18”跳至“1”,電梯門打開,人群走出,掏出門卡,刷開閘機。把門卡塞回皮包後,她下意識地攏了攏頭發,略猶豫了一秒,往大堂轉角處的化妝間走去。

往常,她都是直接搭電梯坐到地下二層的地鐵站回家的。今天之所以不同,是因為她和好友周若枝說好,晚上要去參加高中同學聚會。

鏡子中的她還很年輕,皮膚狀態很好,即使不施脂粉,也細膩光潔。出於職場需要,她才每日薄施脂粉,略化淡妝,為的不過是一種禮節。她對著鏡子,左右看了看,除了有些淡淡油光,其餘都還過得去。

她伸出手,水龍頭自動流出溫熱的水流。她把手袋放到一邊,用手捧了水洗了把臉。用紙巾擦去麵上的水珠後,她感覺整個人精神一振。

她沒有重新上妝,隻用隨身手袋裏的平價護手霜塗了臉就從化妝間走了出來。才走到大堂,手機就響了。她“喂”了一聲,就聽周若枝在電話裏嚷道:“在哪兒呢?”

“你在哪兒呢?”她反問。

“就你們正門那塊兒,你一出門準能看見,你認得我的車吧?”

果然,朝露一出門就看到了若枝的那輛馬自達。她衝車窗裏的人笑了笑,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若枝今天穿了身奶白色的洋裝套裙,單鑽配珍珠的小耳釘在淺棕色長卷發中若隱若現,襯得本就顯小的她像個外國童話裏的洋娃娃,既高貴又可愛。要不是她左手無名指上那枚超過一克拉的鑽戒,人們根本想不到她已經是個四歲孩子的母親了。專科畢業後她就結了婚,如今是個令很多人羨慕的全職太太,丈夫自己經營公司,經濟寬裕,家事不勞她操心,她最多也就是在心情好的時候,親手做幾塊手指餅幹而已。

若枝一邊開車一邊說:“你怎麼不好好打扮打扮?”

朝露道:“我隻是個小職員,要是太招搖,既不成個腔調,經濟實力也有限。不過我總算略微收拾了一下,走出去還不至於太丟人吧。”

若枝說:“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班那些人啊……”

朝露笑了:“你呀……我早說了,當年都沒培養出多少同窗之誼,現在又熱絡個什麼勁?難道還能培養出什麼深厚感情來?你又偏要去湊這個熱鬧。”

“你說對了,我是‘偏要’去的!你也知道我為什麼‘偏要’去!”若枝一邊打方向盤大轉彎,一邊說話,手上使著勁道,連帶話音也多了幾分抑揚頓挫,“我就是偏要去爭這口氣,讓所有曾經看不起我的人站邊上羨慕嫉妒恨去!”

朝露說:“這也罷了,你還非得拽上我。”

若枝嘻嘻一笑:“你也替我想想啊,麵對一桌子都是討厭的人,怎麼吃得下飯。”

朝露懶洋洋地說:“哎,隻此一次啊,下回別找我。”

若枝隨口問:“為什麼?”

朝露稍稍往車椅背仰了仰,看著後視鏡裏的自己,漠然道:“就是你說的那個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