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夢魘(1 / 2)

枯槁的葉飄零在瑟瑟秋風中,起起落落與風為伴跳出輕靈的舞步,扭轉著腰肢沙沙落地。

而我的呼吸在耳旁沉重。透過靜止的無玻璃的窗,車間裏的機器不再轟鳴,環顧四周——草爬滿了半截爛牆頭,隻有地上的滿滿一層灰,告知來訪者,這裏已荒蕪許久。

兒時我常隨父親上班來這裏玩耍,可如今這裏怎麼空曠如此。人呢?似乎隻有我,這裏隻有我。

我為什麼在這裏?恍惚的腦袋茫然而不知所措。

不遠處傳來一聲童音,就在右前方的廠房內。斷續的傳來,聽來是笑聲,卻感覺怪怪的。不假思索的我,朝著聲音處奔去。

來到廠房鐵門外,鑄鐵的門把手已被手指粗的鐵鏈纏繞並掛上了銅鎖。

鏽跡斑駁的門麵噴有紅色的數字2。2車間在我的記憶裏是個危險的地方,平日裏父親並不讓我進去。車間內堆滿了細砂,砂上擺著金屬模具,中間豎著碩大的熔煉爐。

我見過工人將炙熱的鋼水倒進模具內,冷卻去除砂粒,就得到金屬毛胚。

當我下意識用雙手搖動鐵鏈,發現其已鏽成一體,而沾滿雙手的鏽粉給人如細齒刺入皮膚的感覺。

遲疑間,門縫中衝出一股熱氣伴著燒焦的腥臭味,氣味濃烈,揮之不去。好奇心驅使下我用雙手緊攥住門沿,湊過頭去努力向內張望。

車間內熄了燈,但鋼水輻射出來的光芒將熔煉爐周圍映成了一片紅色。視力所及之處,站滿了人影,高高低低合圍一圈麵向熔爐。

人群皆****上身,麵部裸露在紅光中,都沒佩戴護目鏡,遠遠的看不清楚表情。

突然間人群一角散開了一個入口,從黑暗中走出個矮小的身影,長著同樣短小的四肢。身影不時晃動著大大的頭顱,發出尖細的聲音,粗聽之下像是童音,其實更像高一調的老太太嗓音。

大頭身後跟著個萎靡的身影,似乎全身氣力都用來走路,踉踉蹌蹌連走個直線都困難叢叢。

隻見他朝著大頭指著的熔爐方向慢慢的挪過去,身體異常僵硬,似乎自己在對抗自己,不願向前,卻又不得不前。

人群注視著人影雙膝落下,癱倒在地,仍然寂靜無聲。

人影抬頭看看熔爐,麵色在紅光中仍顯得蒼白。虛弱的身體佝僂戰栗,像是燒盡的火把,生命之火行將熄滅。

人影蜷曲著,用盡最後的力氣將眼鏡用雙手扶正,這個動作如此熟悉讓我一愣。

這個人是誰?是誰?任我絞盡腦汁也得不出一個答案。在我的記憶中是有這麼個人,但是誰?我將頭貼住門縫,卻擠歪了我的眼鏡。

我習慣性的伸出雙手扶住眼鏡調整適合的位置,就在一瞬間我愣住了,雙手定格在空中。

我極力的控製恐懼的情緒。這個人影難道是我,這怎麼可能。這個人影明顯是個老者,雖然動作身形與我相似,但怎麼可能是我,絕對不會。

心中隱隱默認,卻找了無數的理由來推翻。

這是個什麼地方,這裏到底發生著什麼事啊?思緒是一團無頭的亂麻,抓狂的我抓狂的胡思亂想。

等我重新注視熔爐旁,人影已被裝入模具內。

他沒有掙紮,任由砂粒填滿身體與模具之間的空隙,除了砂粒滑落-撞擊-流動的聲響外,他孤獨而寂靜。

一聲悶響,模具被關閉。鋼水從模具上方的孔洞中倒入,燒焦的皮肉味如霧散開,模具中蒸騰而出的白煙久久未曾散去。

我感受不到那種痛苦,但內心卻如刀絞斧劈般難受。

我想迅速的離開,準確的是逃離,可身體猶如泥塑般動彈不得,此時的我如那個人影般孤立無助。

澆鑄完畢的模具被放入廠房一角的水池降溫,而熔爐旁又帶來另一個人影,單從體型來看應該是個小孩。

小孩木訥的站著,像是一個等待命令的士兵。無聲無息像是一個無生命的物件,冷冷的就那麼站著。

雖然很遠,我還是回避直視他的麵孔,因為他就是我小時候的形象,隻是就那麼冷冷的站著。

眼看老去的“我”與鋼鐵融成一體,難道這個年少的“我”也要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