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姥甕(1 / 2)

小黑屋裏一張簡陋的木床,上麵外婆的另一套鋪蓋比外麵的要新一點,而且幹淨,除此之外隻是一個破木櫃。因為被那道簾子隔開,所以顯得小黑屋很狹窄。床下的木箱是肯定打不開,但我伸手摸了摸那個銅鎖,都覺得很興|奮。

鑽過那掛厚重的黑簾子,後麵更暗了,還好是白天,晚上肯定什麼也看不見。但我總算看清了,掉漆的長案上姥甕的後麵,這個小黑屋裏第三件神秘的東西:一套像寶貝一樣的鬥笠蓑衣!我大著膽子上了條凳,長案剛好在我肚子的位置。姥甕其實隻有現在人們家裏的垃圾桶那麼大,但對於那時的一個小女娃來說,真是個龐然大物了。

它還是那麼黑漆漆滑溜溜胖乎乎的,因為跟著外婆去鎮上看見過酒鋪子裏那種黑色、褐色的酒壇子,所以小時候有種錯覺、猜想,以為外婆在小黑屋裏獨自過夜,是來偷酒喝的。我猶豫了好久,要不要掀開上麵的紅布,看看裏麵裝著什麼,腦子裏外婆說過的各種故事在作祟,巫婆啊,花精靈啊,拇指大的獨眼小人啊之類的,當然最大的可能就是酒!當時是這麼想的。

心情激動地揭開那塊紅色方巾,探頭往裏一看,原來啥也沒有!我不自覺地鬆了口氣,但發現這個姥甕的口很奇怪,不是圓的,而像是一個大人的臉型,並且得是瘦子的臉。伸手往裏摸了摸,也一樣什麼都沒有,隻覺得胖乎乎的黑石頭甕,它的肚子裏很冷。

有點失望地把紅布蓋好,就看姥甕兩邊的東西:右邊是一個銀色的“鐵杯”,四周一圈有好多漂亮的花紋,裏麵裝著清水;左邊的東西像一個小柱子上戳著兩個金黃色的盤子,大概有我的小胳膊那麼高,外婆的巴掌那麼大。下麵的大盤子裏滿滿的黑白兩色米,上麵小盤子裏裝滿了堆成尖的紅色“麵粉”。

現在想來,那下大上小裝著雙色米和朱砂的兩個盞,被一根燭台似的器具串聯在一起的東西,應該是一種供具,當然包括那個純銀的供水杯。但時至今日,我都不知道那叫什麼,也不清楚當初外婆所供奉的是什麼神聖、信仰的是什麼宗|教。也想過那或許隻是外公的遺物,因為一般信什麼的人,不是得弄點香燭之類的來燒麼?可外婆從來沒做過這些事。

我見過真正的蓑衣鬥笠,所以當時單純地認為,那應該是另一種遮陽擋雨的穿戴,隻是高級一點,可能人們不太常用吧,就像土房和磚房、毛巾和抹布的區別。但之所以咬定那是外婆的“寶貝”,是因為這套蓑衣鬥笠,全都是用一種墨綠色的“玻璃”做的,鬥笠上的綠玻璃片比較小,差不多都是正方形的,每片玻璃的四個角和周圍的其它綠玻璃,用金燦燦的“鐵絲”緊緊地拴在一起;蓑衣上的綠玻璃片很長,從上而下一層一圈地垂下來,我摸了摸,也是很涼。

鬥笠和蓑衣上各有一片黑色的“玻璃”,上麵刻著個紅色的非常複雜的字,大約也可能是一種圖案吧。一整套就這麼掛在牆上,綠幽幽的,到處都透著神秘奇異。即便木箱沒法打開,即便姥甕的肚子裏也沒藏著好吃的,但這一次“探險”已經足以滿足我當時幼小的好奇心了。

外婆偶爾會在小黑屋居住,獨睡的晚上我一個人有點害怕,有時候聽到外婆在裏麵自言自語地說話,像是安慰的語氣;有時候會聽到她會用叫我唱歌的那種怪話,像誦經一樣念叨好久,聲音還悶悶的;還有幾次不知道外婆在裏麵弄什麼,小黑屋裏的氣味湧出來,外麵也都是滿屋子的香味。那種香味非常特別,但後來上學的過程中,就再也沒聞到那種味道,哪怕是類似的氣味,都沒有。

可能因為這些原因,我總覺得那間房子在歎氣。

那天中午,一邊擔心外婆要回來了,一邊也怕這件小黑屋本身,所以那天的探險就這麼結束。剛把小黑屋的門好好關緊,想去找點吃的填肚子,看見院子裏一個影子晃了一下,嚇我一跳!

慌忙跑出去看,原來是這個小村子裏,在我上學之前,唯一的玩伴:柳丫。我擔心她是不是看到我在小黑屋裏了,回來跟我外婆說那就完蛋了。問她你怎麼來了,她淡淡地笑了笑,我看看身後,小黑屋外麵的那個通風口,就算是大人也得蹬著什麼墊腳的東西才能看見,何況是封住的,就問她你看見啥了?她睜大水汪汪的眼睛,茫然地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