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爸爸希望回來跟我們一起生活。”貝薩妮的女兒安妮故作不經意地說,“他還愛著你,媽媽。”

貝薩妮的勺子停在湯碗上方。她們坐在這家很喜歡的咖啡館的靠窗座位。她不是第一次聽見別人這麼說,按說不該感到驚訝,完全不應該驚訝。今早她就看出苗頭了。這些日子以來,格蘭特總是找借口給她打電話。

六年前,當聽到丈夫親口說出愛上別人時,她的世界全然崩潰。格蘭特幾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離開了他們的家、他們的婚姻、他們的生活。現在他想回來。

“你沒什麼要說的嗎?”安妮玩著叉子問,她熱切地看著她的媽媽。

“沒什麼。”貝薩妮咽下一口湯,然後又舀了一勺。

看起來安妮已經忘了。但貝薩妮沒忘。

貝薩妮永遠不會忘記那個早晨——格蘭特告訴她,他要離婚,似乎一分鍾都等不及了。他請了律師,還勸她也請一位,然後冷冰冰地通知她,今後雙方所有的溝通隻能通過律師進行。他說,以後跟她和孩子們的接觸越少越好,最好是幹淨徹底地分手。

格蘭特的決定像龍卷風一樣突如其來,給貝薩妮一記重擊。接下來的幾個月裏,周遭的世界支離破碎,她像無頭蒼蠅似的忙亂,企圖挽回家庭,並維持表麵上的正常,卻勞而無功。

“你真的沒什麼要說的嗎?”安妮試探性地問。

“沒有。”貝薩妮簡短答道。她又咽下一勺湯,然後去拿香草司康餅,“讓我煩惱的是,你爸爸竟然讓你替他跟我談。”

雖然安妮把神情掩飾得很好,但她還是像突然失去胃口似的把食物推到一邊。

貝薩妮曾經幻想過格蘭特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懊悔,然後回來匍匐在她腳下,請求她原諒。她會因為他曾如此折磨她,棄孩子們於不顧而懲罰他。

但離婚多年後,貝薩妮已經逐漸找到了生活的支點。在此過程中,她發現了一個全新的自己:更堅強、更獨立,如鳳凰涅槃般重生。現在,兩個孩子已經長大成人。長子安德魯幾周後將從法律學校畢業,隨後結婚成家。女兒安妮還有一年就能拿到MBA學位,課業之餘,她在貝薩妮這裏打工——聚會公司是離婚帶給貝薩妮的靈感。

早在二十年的婚姻生涯中,貝薩妮就因她豐富的、有創意的聚會而聞名。讓格蘭特在為客戶和潛在客戶舉辦的聚會上大放異彩,從而給他們留下難忘的印象,是她一直引以為傲的事——在某些圈子裏,能受邀成為格蘭特的客人簡直成為一種求之不得的特別榮幸。她為安德魯和安妮舉辦的生日聚會堪稱經典。但她從沒想過辦聚會竟能成就她的事業。

為了掙錢養家,她開始從事這門生意——她簡單地稱之為“聚會”業務,為了讓業務開展起來,她貸了一大筆款。格蘭特按法律要求支付的贍養費數額連搬到臨近街區的一所小房子都不夠。她知道,他們正處在離婚後特殊的時期。此後,她還完了所有貸款。

讓貝薩妮感到驚訝的是,她的業務剛一開展便蒸蒸日上。起初她接辦以孩子為主角的小型主題生日聚會。“愛麗斯漫遊仙境”茶會是她數十個創意裏最受歡迎的一個。忙於工作的父母們想用氣氛輕鬆且花費不多的方式使生日聚會顯得獨具一格。貝薩妮的公司滿足了這一需求。

目前,包括第一家在內,西雅圖地區已經有五家店麵了。她深思熟慮,想要在全國範圍內招募加盟店,關鍵在於點子新鮮、報價合理。去年冬天,她為她的招牌主題聚會增加了一個版本:規模按比例縮小、可以自己動手布置的“一站式生日聚會套餐”。

一年前,貝薩妮雇用茱莉亞·海登做助理經理。茱莉亞辦事效率高,工作投入,十分幹練。她熱愛這份工作,負責監督和處理公司的日常事物,從而使貝薩妮能夠專注於開發新創意。安妮和她媽媽一起開發,她們曾為貓狗舉辦生日聚會——這種聚會如今在生活富足但沒有孩子的白領階層中間流行開來。她們也涉獵其他類型的聚會:周年聚會、退休慶祝、聖誕節晚會,甚至還有萬聖節晚會。

貝薩妮付了賬。匆匆擁抱和揮手告別之後,她們分頭走了。安妮步行返回辦公室,貝薩妮直奔位於布洛索姆街的“好紗”棉線店。編織已成為她最喜歡的消遣之一。需要思考的時候,唯有編織才能讓她坐得住。她站在密友莉迪亞·戈茨的棉線店門口,因為料到情緒會好轉,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愉悅之情。

距婚禮隻剩六周了,她想為準兒媳考特尼做一件在婚禮上佩戴的裝飾。

婚禮。兩周前格蘭特給她打電話也是為了這個——兒子結婚給了他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之後他又給她打了兩次電話,包括今早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