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隻有教育才能拯救教育(2)(1 / 3)

這兩句話其實即是一句話,(1)即是(2)。所以我且解說第二句話,“教育即是繼續不斷的重新組織經驗。”怎麼講呢?經驗即是生活。(說詳我所作《杜威哲學的根本觀念》見本期第一篇)生活即是應付人生四周的境地,即是改變所接觸的事物,使有害的變為無害的,使無害的變為有益的。這種活動是人生不能免的。從嬰孩到長大,從長成到老死,都免不了這種活動。這種活動各有教育的作用,因為每一種活動即是增添一點經驗,即是“學”了一種學問。每次所得的經驗,和已有的經驗合攏起來,起一種重新組織;這種重新組織過的經驗,又留作以後經驗的參考資料和應用工具。如此遞進,永永不已。所以說:“教育是繼續不斷的重新組織經驗。”怎麼說“使經驗的意義格外增加”呢?意義的增加就是格外能看出我們所作活動的連貫關係。杜威常舉一個例:有一個小孩子伸手去抓一團火光,把手燙了,從此以後,他就知道眼裏所見的某種視覺是和手的某種觸覺有關係的;更進一步,他就知道某種光是和某種熱有關係的。高等的化學家在試驗室裏作種種活動,尋出火光的種種性質,其實同那小孩子的經驗是一樣的道理。總而言之,隻是尋出事物的關係。懂得種種關係,便能預先安排某種原因發生某種效果。這便是增加經驗意義。怎麼說“使個人主持後來經驗的能力格外增加”呢?懂得經驗的意義,能安排某種原因發生某種結果,這便是說我們可以推知未來,可以預先籌備怎樣得到良好的結果,怎樣免去不良好的結果。這就是加添我們主持後來經驗的能力了。

杜威這種教育學說和別人根本不同之處就在於把“目的”和“進行”看作一件事。這句話表麵上似乎不通,其實不錯。杜威說:“活動的經驗是占時間的,他的後一步補足他的前一步;前麵不曾覺得的關係,也可明白了。後麵的結果,表出前麵的意義。這種經驗的全體又養成趨向有這種意義的事物的習慣。每一種這樣繼續不斷的經驗是有教育作用的。一切教育隻在於有這種經驗。”(同上書,頁91~92)這種教育學說的哲學根據,就是杜威的實驗主義。實驗主義的大旨,我已在別處說過了。(看本期《哲學的根本觀念》及潘公展先生所記我的《實驗主義》演說,參看《新青年》第六卷第4號第一篇)如今單提出杜威哲學中和教育學說最有密切關係的知識論和道德論,略說一點,

一、知識論(Democracy and Education,chap.25)

杜威說古代以來的知識論的最大病根,在於經驗派和理性派的區別太嚴了。古代的社會階級很嚴,有勞心的和勞力的,治人的和被治的,出令的和受令的,貴族和小百姓,種種區別。所以論知識也有經驗和理性、個體與共相、心與物、心與身、智力與感情,種種區別。這許多區別,在現在的民主社會裏都不能成立,都不應該存在。從學理一方麵看來,更是不能成立。杜威提出三條理由如下:

(一)現代生理學和心理學互相印證,證明一切心的作用都和神經係統有密切關係。神經係統使一切身體的作用同力合作。外麵環境來的激刺和裏麵發出的應付作用,都受腦部的節製支配。神經作用,又不但主持應付環境的作用,並且有一種特性,使第一次應付能限定下一次的官能激刺作何樣子。試看一個雕匠雕刻木頭,或是畫師畫他的油畫,便可見神經作用時時刻刻重新組織已有的活動,作為後來活動的預備,使前後的活動成為一貫的連續。處處是“行”,處處是“知”;知即從行來,即在行裏;行即從知來,又即是知。懂得此理,方才可以懂得杜威所說“教育即是生活”的道理。

(二)生物學發達以來,生物進化的觀念使人知道從極簡單的生物進到人類,都有一貫的程序。最低等的有機體,但有應付環境的活動,卻沒有心官可說。後來活動更複雜了,智力的作用漸漸不可少,漸漸更重要。有了智力作用,方才可以預料將來,可以安排布置。這種生物進化論出世以後,方才有人覺悟從前的人把智力看作一個物外事外的“旁觀者”,把知識看作無求於外,完全獨立存在的,這都是錯了。生物進化論的教訓是說:每個生物是世界的一分子,和世界同受苦,同享福,他所以能居然生存,全靠他能把自己作為環境的一部分,預料未來的結果,使自己的活動適宜於這種變遷的環境。如此看來,人既是世界活動裏麵的一個參戰者,可見知識乃是一種參戰活動,知識的價值全靠知識的效能。知識決不是一種冷眼旁觀的廢物。懂得這個道理,方才可以懂得杜威說的“真教育隻是兒童被種種社會環境的需要所挑起的才能的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