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院居中的廂房裏,兩扇房門不知被什麼利刃砍成了破門,白色窗紙碎成了碎屑,兩扇雕花窗也被砍成了稀巴爛,站在天井外就能看到一身青色曳撒服的王公公,正在指著縣老爺的鼻子唾沫橫飛的謾罵。
聽那抑揚頓挫的罵聲裏,好像這個去了勢的公公大人,正在“慰問”縣衙所有官吏的全家母性,其用詞之淩厲,聲調之高昂,濃濃的京城口音裏,不時還會摻雜上幾句鄉土氣息濃烈的動作詞語,嚇得下麵的眾縣衙官吏都在噤若寒蟬。
“啟稟公公和諸位大人,林顧問來了。”兩個衙差推開兩扇破舊的雕花窗,衝屋內眾人大聲稟告道。
位居賓首的趙知縣聞聽,當即差點喜極而泣,好似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回歸一般,摸了一把臉上飛濺的唾沫,趕緊喜道:“趕快有請,趕快有請。”隨後衝著王公公道:“公公,您先稍安勿躁,這下林顧問來了,隻要他出馬,下官保證那竊賊定能手到擒來!”
王公公在聽到林壽到來的消息,臉色當下好了很多,這才收起了謾罵的嘴臉,氣喘籲籲地坐回在上首的太師椅上,拿起桌角早已放涼的茶水一飲而盡,又不忘叮囑了一聲趙知縣道:“趙知縣,你最好希望林小哥兒能在三天之內捉到那竊賊,不然咱家的腦袋不保,你們銀豐縣衙裏所有官吏也甭想好過,特別是你趙知縣,你得陪咱家一起去陰曹地府!”
“是,是,下官知曉了。”趙知縣臉上一片慘白,腦門上汗水滲得更多了。
林壽走進廂房中,打眼向著四周一掃,已經心有猜度,拱手一禮,道:“小生林壽見過諸位大人。”
王公公點了點頭,算是應了,這個剛剛還在激揚頓挫打算“慰問”縣衙官吏所有女性的牛人,此刻擠出了一臉的愁容,無力地靠在太師椅上,唉聲歎氣地說:“林小哥兒,你可總算來了,咱家可是等了你一上午,若是你再不來,咱家的小心肝啊,都快要被這些昏官們給氣炸了。”
他聲音輕柔,語調低緩,像是一個哀怨的閨中怨婦。
特別是說那句“小心肝”時,還扭扭捏捏地翹起了一雙蘭花指,一時女性姿態盡顯,不由得讓林壽的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趙知縣似乎已是見怪不怪了,拉著林壽的手,這個位居七品縣官的大老爺,眼裏閃著淚花說:“林顧問,本官的項上人頭可就全係在你的手上了,如果連你都沒辦法,我銀豐縣衙上上下下的腦袋可都要掉了!”
“怎麼,昨日學生推算的有誤?”林壽問道。
“不,此事並不賴你!”王公公站起身來,一揮手將手中的茶杯摔成了粉碎,道,“全賴這銀豐縣衙內的這些酒囊飯袋!”
“林顧問有所不知。”趙知縣臉色有些訕訕地道,“實不相瞞,昨日夜晚公公派人夜審王家一眾,按照林顧問所提示的三點,終於在黎明時分得到了那竊賊的準確身份。”
“原來那王世興在江南巡查時曾收有一義女,年方十八歲,本是漁家女,自幼極善水性,跟隨王世興返回銀豐縣後,因為住不慣王家府邸的府宅大院,便被王世興安置在了城外的山莊中,卻不料此事極為隱秘,本官隻查封了王家府邸,捉拿了王家遺孀,卻獨獨遺漏了這個義女。”
“待今日王典史派人去那城外山莊緝拿那女子時,卻早已是人去樓空,好好一座莊園不僅沒有半個人煙,還被人一把火燒成了廢墟,這下,一點線索都沒有了,那竊賊也如魚入大海,沒了半點蹤跡。”
“啊,怎麼會這樣。”林壽趕緊問道,“那王典史可曾在城內大肆搜捕?大老爺有沒頒下海捕文書?”
趙知縣道:“怎麼會沒有,我特地請了本縣最有名的丹青妙手畫了一張那女子的肖像,孫縣丞和王典史兩位大人現在正領著縣衙內的衙差和巡檢司的兵馬在城內追捕,隻是直到如今,依然沒有半點訊息啊。”
林壽眉頭不由得皺起,萬萬沒想到此案會變得如此曲折,而那竊賊更是如此機警,縣衙內稍有風吹草動,她便在第一時間做出了最快的舉措。
將藏身之地直接付之一炬,可謂是將所有能遺漏的蛛絲馬跡全都燒得幹幹淨淨,除非林壽真是神人,不然休想從那一片碳灰中再尋到她的一絲蹤跡。
好手段!好魄力!
單看她一把火就把價值千兩的莊園燒成了飛灰,就不難看出這個竊賊,完全已經做好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信念,她這真是要把傳旨的王公公和銀豐縣衙內的眾官吏們,全都隨著王世興一案拖進陰曹地府裏去啊!
“那個女子瘋了不成,難道她不知因她竊偷聖旨會死多少人嗎?”李壽眼睛內滾著怒火,聲音漸冷。
“可不是嘛。”趙知縣摸著眼淚說,“此案乃是通天之案,昨日已經上報給了布政司衙門,三天之內若是再不能追回聖旨,此案將會呈上禦案,若是惹得龍顏大怒,我銀豐縣衙內數百官吏也會因此受到波及,輕則烏紗不保,重則身首異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