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遠處有一點點的亮光,越來越近,我好像一件洗完了被擰成麻花狀的衣服,意識逐漸模糊起來,接著像是承受不了這種絞擰的力道,漸漸什麼也不知道了。
“啪啪”什麼東西在響?“啪啪啪啪……”這個聲音既急促又清脆,我勉強抬起沉重的眼皮,渾身酸痛不已,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麵無表情的少年,還有點眼熟,他正拿著一個陳舊發黑的快板,急速甩個不停。
一個嚴肅的少年手上下翻飛賣力的打著快板,不知道為什麼看上去有些好笑。
“你是在慶幸自己劫後餘生嗎?”少年停下手,站了起來,一下子離我好遠,現在離我最近的是一雙繡著銀線的華麗灰緞子靴。
“誒?”我這才發覺自己躺在白鵝卵石小徑上,怪不得硌的渾身酸痛,我趕緊爬起來,瓜片落在我肩上,用力吞下一粒花生還是什麼堅果的樣子,叫:“人家救了你!人家救了你!”
“哈?”我才剛反應過來差點斷送的小命:“那個妖怪呢?這是怎麼回事?”
少年沒有理睬我,就那麼轉身走了。
“誒?”我追上去:“那個,剛才謝謝你!”
他頭也沒回的揮揮手,我停下腳步,喊:“你是誰啊?”
那個少年一副不耐煩的語氣:“白天不是還在廟會上見過麼!”
就這麼徑自走掉了,銀灰色的身影在暗夜裏閃閃發光。
“你朋友啊?”瓜片說。
“不是啊!我不認識他,他剛才說廟會吧?嗯,啊!他就是那個李綺堂!”我恍然大悟的用力一拍手,直嚇的瓜片撲扇起翅膀來。
“那個妖怪呢?瓜片?”
瓜片嚷著:“跑啦!跑啦!”
我又問:“那個少年怎麼會有本事救我?”
瓜片側頭看看我:“你不是他的熟人嗎?你看不出他有仙骨嗎?”
“仙骨?”莫非那個神童不僅才高八鬥,肯定能當大官,還是修道有成,有望成為仙人?
不過他真的很神奇啊!廟會那麼多人,連我一個小丫頭,都過目不忘,也是他的本領吧?
“走啦瓜片!我把剩下的麥芽糖分給你!誰知道龍井忙什麼去了!”
“走吧!走吧!”瓜片欣喜的落在我肩上:“烤白薯也給我吃吧!”
“沒問題,讓龍井喝風去!”
爹娘姥爺嫌我回來的晚,正要責怪我貪玩,突然看見我肩膀上的瓜片,都奇怪的問哪來的?我回說客人吃的高興,隨手賞我的。
娘擔心的說:“這種有錢人家的玩物,咱們家養得了嗎?”姥爺道:“一隻鳥,能吃多少東西,花生酥瓜子糖的渣子都夠它吃了,回頭我用柳條給它打個鳥籠,你們倆鋪子忙,有它陪陪梅菜也好。”邊摸摸瓜片的頭,瓜片突然喊起來:“長壽!長壽!老丈活到一百零六!”
“哎呀!”我們一家全笑了。姥爺說:“好鳥好鳥,這麼會講話。不留下,我都不答應。”
想不到瓜片這麼懂人情世故,真是小看它了,以後就叫瓜片陪我,龍井見死不救,活該自己在龍神祠,以後我也不去看望他,讓他無聊死。
吃過了烤白薯,把瓜片放在床頭櫃子上,瓜片腦袋窩在翅膀裏就要睡,我急忙拍它:“先不要睡,給我講講李綺堂是怎麼救的我啊!當時還以為要死了。”
瓜片把頭抬起來黑豆似的眼睛烏溜溜的閃著光:“真的是要死了呢!我就說你命大,那個妖怪一身邪氣,肯定是饕餮大人和我們被封印的這些年新修成的妖怪,它能把人整個生吞活剝,毛都不剩一根。而且,它是吃精氣妖怪,越吞吃人的種種怨念,越強大。這個煙雨閣都是人的猜忌,嫉妒,憎恨,就好像一個大宴會一樣,附近的妖怪都會趕來大快朵頤,饕餮大人是這一方的守護神,他一醒來,連同落在外麵的我們這些帳冊妖怪,加上聞風而動的新修妖怪,怪事就要開始上演了。”
“那這些年,我都沒有聽說或者遇見什麼怪事啊?”我忙說。
“那是因為我們被封印,龍神祠這一帶也就被封印了,妖怪進不去出不來反而平安,但是這個圈子外,又是京城,有天子之氣鎮壓,所以我們一醒來,跟開飯的鈴聲一樣,把妖怪們都號召過來了。”
“李綺堂到底是怎麼救的我?”七拐八繞,我都不記得問的初衷。
“那個少年?他有一張銀色的弓箭,弓箭上附著破魔的罡氣,我都吃了一驚呢!那本該是供奉的寶貝,不知道他是怎麼得來的。那個妖怪雖然邪氣重,道行卻淺,少年不知有心無意,沒有射中,嚇得那妖怪立時隱去,不敢出來。而你當時已經三魂七魄就要散盡,若不是他用返魂響板叫你回來,隻怕你現在還在奈何橋排隊呢。”
“返魂響板?怪不得迷迷糊糊隻聽見那個快板的聲音,這才把我叫醒。”
“那也是個寶物,可能那少年家世代都是修道之人,要不這種常人見都難得見上一麵的東西,怎麼會在他身上。”
這個李綺堂,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
帶著這個疑問,我睡著了。
第二天正在給爹娘幫忙,姥爺喚過我,把一個非常精致的狐狸圍巾套在我脖子上,我開心極了,不由對著鏡子照了又照,姥爺笑:“瞧把你高興的!”
爹把熱氣騰騰的豌豆黃切成菱形塊,點上山楂醬,擺成各種花樣,裝盤入食盒交給我::“煙雨閣的瑞霞姑娘上次嚇的大病,近來才剛好,托秋兒來說想吃豌豆黃,你給送了去吧。”我忙挎上食盒,往煙雨閣去了。
進了門,大家都三三兩兩在竊竊私語什麼,我找到瑞霞姑娘現在換的新屋子,把豌豆黃交與了秋兒,不由好奇的問:“大家都在說什麼,交頭接耳,好不神秘。”
秋兒拉近我,偷偷說:“這事情莫要告訴別人,我隻說給你聽,這幾天呀,咱們這麼多姐兒,竟然或多或少,都丟了衣服。說是別人偷去的,可是偏偏沒有證據,屋子哪裏都沒亂,而且屋裏一天到晚都有人,搞的姐兒都疑是自己放錯了箱籠,說是放錯了,為何人人都少幾件呢?姐兒的衣服都是傳下來的貴重衣服,件件金絲銀線,造價不菲,可又不知道怎麼尋回來。大家懷疑是出了內賊,可是咱們這種地方,叫官差來實不方便,正商議著怎麼揪出來呢。”
衣服?
沒記錯的話,夜裏那個逃走的妖怪是嚷著要衣服來著。
我一邊尋思一邊走到龍神祠,心下又對龍井生氣,見死不救,差點被他害死了,可是,他救過我好幾次了~功過相抵,扣除他一次恩情,我點點頭同意自己的決定,推開門走進去。
龍井不在,屋子一片狼藉。
龍神祠雖說是有專人打掃,但龍井一般從不讓別人看見他,也讓我吩咐下去,除了祭祀和清掃,酬神祈願隻能在龍神祠外麵,正殿是不大讓人進的,這場景,不會是他遇到什麼危險吧?不,不可能,龍井再怎麼說也是個神祇,莫非又出去訪友?沒聽瓜片提起啊。
我頹然坐在紫檀木供桌下的蒲團上,卻發現龍井正在供桌下酣睡,嘴角還亮晶晶的纏著已經幹了的麥芽糖。
“喂!”我搖搖他。
“誒?”龍井揉揉眼睛:“是梅菜啊?這次拿了什麼好吃的,給我嚐嚐鮮。”
“好吃的沒有,我且問你,昨日那妖怪差點吃了我,你在何處?”
“什麼?哪個妖怪?”龍井一骨碌坐起來:“我不是叫瓜片送你回去嗎?”
“瓜片的靈力沒有被你封在賬冊嗎?”我沒好氣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