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態炎涼”一詞真是道盡人間冷暖,老林頭夫婦兒子曾是六品大員,河南府十幾個縣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角色。那時節,
這林家二老走到哪裏都得是被小民們恨不能當祖宗供著。這宅院雖在巷子最深處,恐怕往來攀親戚走門路的客人也足以把那門
檻踩破。
再看如今,林家家裏辦白事,直待到日上三竿,前來吊唁的也就十幾人而已,而且一無貢品,二無禮金,甚至連伸手幫忙的都沒幾個,看樣子大都是準備蹭飯的鄰居。想來一半是因為林府去世之後,家中沒了根基,另一半則是礙於王家的情麵都不願與這林家來往了吧。
高坎離不忍看老兩口獨自忙活,於是跟著忙前幫後,但凡有人問起來,隻回一句:“林家族中子侄。”使得林家二老感動之情,無以複加。
待到正午時分,飯已做好,此時也到了一天中人最多的時候,眾位來幫忙的、沒幫上忙的,都一起坐下來吃飯。此時左小寧也起床了,來到正院,看到那三三兩兩的客人,隻覺厭惡。她人長得漂亮,卻不懂得這葬禮上的規矩,這一走動,倒是引來不少目光,這使她更覺厭煩。她在人群中找到了高坎離,開口問道:“張家有沒有來人?”
“張家?”高坎離一愣,這才反應過來,昨日,那山河酒家的小二曾說:這林家姑娘原本是許配給張家的,雖然退了親,這情分也不至疏遠到“至死不相見”的地步,但今日自己所接賓客之中,確實沒有聽說姓張的,於是微微搖了搖頭。
“渣男!”左小寧暗罵一句,也就不再多問。
高坎離向老林頭夫婦討了兩個空位,把這倆小姑娘也安頓了下來。
飯菜過後,就該起靈了。棺材蓋最後一次打開,高坎離端過一盆清水,取來一條毛巾,讓老夫婦二人最後給女兒洗一次臉。老夫婦一想到再也見不到女兒,悲從中來,哭了個昏天黑地,老翁顫著手擰幹毛巾,又顫抖著給女兒擦臉,淚水早已打濕了棺材底,老婦人幹脆連站的力氣都沒有了,整個人癱倒在地,上半身趴伏在棺材上,縱聲大哭。
高坎離瞥向棺材中的女孩,女孩臉色煞白,沒有一絲血色。不過依舊掩蓋不住她那清麗的麵容。“真是紅顏薄命啊。”高坎離感慨著,扭過去臉,不忍再看,但眼睛撇開的一瞬間,又感覺什麼不對,難道自己看錯了?仔細再看,心中又確定了幾分。趕緊放下手中的水盆,邁大步來到棺材前。
老翁正給女兒淨麵,忽然感覺有一黑影擋在自己麵前,頓時悲憤交加,張口就要喝罵,結果透過淚眼辨認出是高坎離,想到昨日至今,高坎離處處禮敬,今日更是忙前忙後,於是強忍下喝罵,隻壓著聲音說了句:“你作甚?”
高坎離揮手製止老翁再問,一隻手撐開女子眼瞼,另一隻手指輕按她的眼球,然後鬆開,等了一小會,又按了一下。在場的眾人也被他吸引了,不知他要做什麼,隻感覺如此作為對死者當真大不敬,不過主家還未說話,其他人更不好多說什麼。老婦人卻忍不了了,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拽住高坎離又錘又打,破聲嚎道:“我還道你是個好人,不想竟是一浪蕩子,我家閨女都沒了,那還這般折騰她,有本事你衝我來!我老婆子不怕死……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