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鐵門在身後發出轟隆一聲,關上。
曹晉暘抬頭看了看太陽,覺得自己好像是在黑暗中待了許久的吸血鬼,陽光照射下,下一秒就要灰飛煙滅。穿了多日囚衣,重新換回自己的西裝,上好的麵料再次包裹上身體,本應該舒適自在的,可他此刻的感覺,卻是單薄得可怕。他好像有了一個巨大醜陋的疤痕,即便結痂了,撕開來也依舊血淋淋得懾人。
“晉暘——”一道聲音傳來。
許鈞大步走過來,一把摟住他,力氣大得令人發疼。
“出來就好,出來就好。”
不知安慰他還是安慰自己,許鈞重複了好幾遍。直到喉嚨哽住,才用力吸了下鼻子,狠狠地在對方背上拍了拍。
曹晉暘垂下眼,身側僵硬的雙手微微動了動,緩緩抬起來,也輕輕拍了拍許鈞。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許鈞好不容易平複的喉頭再次哽住,眼眶也酸澀地好似下一秒就有東西要奪眶而出。他鬆開手,狼狽而及時地轉開頭,“我們走吧,離開這裏。”
車緩緩駛動,將巨大的鐵門拋在了後麵。
曹晉暘閉著眼睛靠著座椅,渾身透露著一股疲憊。他的臉色十分蒼白,下巴上的胡渣也沒有清理,剛剛冒頭的小刺看著就十分紮手,整個人看起來糟糕到極點。
曹大公子倜儻風流奢靡不羈的氣質已然消失。
許鈞不知道該用什麼話開口。他想說曹老爺的遺囑,還想說言盛,可一想到人不在的不在,離開的離開,這些話也都失了意義。
整整一周,他奔波於警局、醫院、殯儀館之間,曹老爺的葬禮,曹晉暘的保釋申請,甚至曹氏的股份,一切一切都是他一個人在處理。
巨大的壓力險些將他壓垮,但他心知自己不能倒,因為曹晉暘還在裏麵。
如今終於把曹晉暘保釋出來了,他卻並沒有能夠鬆下心來。
後麵還有硬仗要打。
“先去墓園吧。”曹晉暘終於睜開了眼。
曹老爺雖走得狼狽,可到底是曹氏的開山創始人,不乏許多老忠臣,故而即便曹老爺的大兒子被關進了監獄,許鈞作為曹家世交的長子,在代曹晉暘出麵處理曹老爺葬禮等問題時,也得到了這些老忠臣的幫助,少了許多阻礙。
人在時風光無限,不在時也不至於人走茶涼。
能做到這等地步也十分之難得了。
隻可惜曹老爺平生最愛又最恨的兒子——曹晉暘未能夠見他最後一麵,甚至連葬禮也未能參加。
私人墓園內,曹晉暘盯著墓碑上的照片,長久愣神後,終於是通紅了雙眼。
許鈞靜靜走向遠處,將空間留給好友。
“爸——”僵持了十三年不曾喚過的稱呼就這樣脫口而出。
可是那個回應的聲音再也不會響起了。
兩行清淚從臉頰滑落。
曹晉暘早已忘記上次流淚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他自小偏執狂妄,哭泣之於他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活了三十年流淚的次數五根手指數都嫌多。可是若有人現在告訴他,你多哭幾次,躺在這裏的那個同樣固執的老頭就能回來了,那他絕不會吝嗇自己的淚水。
從前他與父親置氣,不肯低頭,不肯示弱。他以為自己還有漫長的時間和老頭子鬥,說不準哪天就都贏了呢。
現在才知道自己傻得可憐,原來不知不覺中,可憐的時光早已走到了盡頭。
人啊,就是這麼賤。
失去了才後悔,無可挽回了才知錯。
不知過了多久,在曹晉暘的身子似乎就要這麼在風中化作雕塑時,許鈞走了回來,身邊還多了一個身形修長的男子。
曹晉暘轉過身來,淚痕早已消失。他不會將脆弱展現給他人,即便是他最好的兄弟。
許鈞身旁的男人與曹晉暘差不多般高。皮膚白皙,黑眸薄唇,戴著一副細黑框眼睛,整個人顯得斯文冷峻。曹晉暘隱約覺得有一絲似曾相識,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