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自幼流離境遇哀(1)(1 / 2)

嬰啼月照雙親早逝

位於上海浦東北部的高橋鎮,始建於宋代,三麵環水,黃浦江在左側彙入長江,鎮為有兩條呈“丁”字交叉的河流,長街傍河而建,形成宜居宜商的格局。有一座石拱古橋兀立在河上,名叫翁家橋,橋下可行舟,高橋鎮因此得名。

鎮子裏有一座杜家老宅。這是一幢並不寬敞的平房,中間是堂屋,東西各有偏房一間,由杜氏兄弟分住。

1888年8月22日(清光緒十四年七月十五),在弟弟杜文卿家裏,一個男嬰呱呱墜地了。這一天是中元節,俗稱“鬼節”。按照外國占星學來說,這一天出生的人屬於獅子座。

孩子的父親杜文卿此時不在家裏,他早知妻子朱氏就要臨產,卻也顧不上回來看看。因為他在上海的楊樹浦,經營著一家小小的米店。米店小本經營,生意時好時壞,遇到艱難時節,守在家裏的朱氏還要幫別人家打寒工貼補家用。

聽到兒子出生、母子平安的喜訊,杜文卿關上店鋪,連忙趕回家裏。這是他初為人父,看到兒子,高興之餘,不禁又暗暗想道:“自己那個米店已是朝不保夕,現又添人進口,如何承擔起這個三口之家呢?”

“孩子該叫什麼呢?總得給他取個名字吧。”他的第一個念頭是想到今天是七月十五,可是,總不能給兒子取個帶“鬼氣”的名字啊。

他一時無措,恰巧這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了,一輪明月衝出地平線,又圓又大,還有些微微的紅色。

“中元節……月亮升起來了……有了!”杜文卿雙掌一拍脫口而出:“月圓之日出生,就叫月生吧。”朱氏也很認同,立刻就叫孩子“小月生”了。後來在大上海如雷貫耳的“杜月笙”,是他發達之後才有的字號,是出自國學大師章太炎之口:“姓杜,名鏞,字月笙。”按照時間順序,在“杜鏞”和“杜月笙”出現之前,我們應該一直稱他為“杜月生”。

時值中國處於“清朝中興”之末,即將到來的中日甲午戰爭將要把中國拖進疆土分割、國窮財盡的漫漫長夜。在黎明到來之前,一輪滿月正如同“黑道”中的“霸主”,這位不按家譜出招的杜文卿先生,用“月生”二字,直截預示出兒子的命運,還無意中點出玄機。

杜月生出世後,隻過了一個寧靜的周歲,第二年(1889年)夏秋之交,一場天災就悄然降臨。先是疫病流行,從城裏到鄉下死人無數。後來又是大雨不停,一連下了四十五天。人們的日子過得異常艱難。

杜月生的母親朱氏在高橋鎮實在待不下去了,就抱著小月生,步行二十餘裏,滿懷希望地到楊樹浦投奔丈夫。她心想,自己這個米店的老板娘,總不至於也會難為無米之炊吧。

她來到杜文卿的米店裏才知道,丈夫也是向家裏報喜不報憂。米店這邊狀況窘迫,米穀價格飛漲,朝夕數變。對於大商家來說,購進之後可以囤積一段時間,等到米價上漲再行出售。但小本經營必須快速周轉,隻要有些贏利,就要快速出售,然後才能用現金進貨。即便這樣,仍然不入敷出,經常是進米時就遭遇漲價,有時甚至比上次的售價還高。

店裏的收入越來越少,一家三口的生活眼看就要難以為繼。小月生剛剛一歲多,朱氏的腹中又懷上一個新生命,夫妻倆淚眼相對,商議著怎樣才能從絕境中打開一條生路。

當時,楊樹浦已經是中國最早的工業區之一,這裏的紗廠已經大量招收女工,工資雖少但收入比較穩定,還沒有發展到多年以後買來農村女孩子當“包身工”的殘酷程度。朱氏打聽明白之後,要立即向丈夫提出要到紗廠當女工。

“不行不行,帶著身孕做那麼苦的工作,這不是自殺嗎?再說,剛周歲的小月生還要吃奶呢。”杜文卿立即表示反對。可是回頭一想,現在全家坐吃山空,妻兒已經出現營養不良的狀態,繼續在家裏待下去也是身體越來越孱弱,又能好到哪裏去?

最後,在朱氏的一再要求下,杜文卿一咬牙:“好吧,看現在這情勢,不找條生路也是沒法活了。那就去試試看,先熬過這段時光,等生意有了轉機,那時你再回家靜養。”他哪裏知道,妻子一邊孕育著肚子裏的孩子,一邊到那種“血汗工廠”受盤剝,加速地消耗著她的生命力。

1890年(光緒十六年),杜月生兩周歲,夏日炎炎,一場霍亂在上海地區流行,行人路斃,屍橫溝渠。正在這時,小月生的妹妹也來到這個多災多難的人世。母親朱氏雖然未染時疫,但在生下女兒後極度虛弱,油盡燈枯般撒手人寰。

杜文卿悲痛萬分,盡其所能也隻是買了一口白木棺材,把亡妻送回高橋鎮,一時間連辦喪事的錢都沒有。他也想到借錢,可是哥哥早已故去了,大災之年,妹夫萬春發、侄兒杜金龍、妻弟朱陽聲也都是掙紮度日,無力相助。萬般無奈之下,隻好在離杜家老屋不遠的地方找一塊荒蕪的田埂,把靈柩停放在平地上。他流著眼淚,找來一些稻草捆圍在棺木四周,懷著深深的愧疚告別亡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