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嗎?”雷洛問。
“是的。”教宗坦然承認,自嘲地指了指身上的法袍,“隻是我偽裝得比較好,普通人不知道罷了。至於浮空之城那邊,他們總是需要得力的幫手來做事,所以不舍得把我這樣的忠犬除掉。這些年下來,聖教軍南征北戰,殺掉的重生者又何止百萬?但溯源之日在即,這個位麵的重生者隻會越來越多,光靠殺是殺不完的。除非能像浮空之城那些人設想的一樣,將小位麵脫離大位麵,然後再毀掉大的,這樣才能阻止空間通道的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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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洛怔了怔,道:“你的意思是,浮空之城會脫離新巴比倫?”
“為什麼不可以呢?燈塔上的光芒越來越亮,任何事情也無法阻擋通道開啟了。新巴比倫很快會被像磁石吸引的鐵釘一樣,飛去罪民們所在的黑暗之地。那時候就算浮空之城上的最強者,也無法阻止自己變成羔羊的命運。”教宗歎了口氣,又道,“所以他們非常害怕,想尋求足夠強大的能源。將浮空之城推離新巴比倫。隻要能夠擺脫位麵引力,再順利尋獲輪回軌道,浮空之城將成為虛空中或許是最小的獨立位麵。”
“你告訴我這些,是因為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雷洛冷冷道。
“不,我告訴你這些。隻因為我是重生者。”教宗又苦笑了一下,“我腦子裏的記憶要比普通魔種更加完整,所以有時候總感覺上輩子的事情,就好像昨天才發生過一樣。”
“那時候我在一顆名叫‘以爐’的星球,作為普通人而不是武者,日子過得平凡而充實。我當時是個靠寫作為生的所謂作家,妻子很支持我的工作,全家都靠她做手工活來供養,而我一年半載恐怕還賺不到一分錢。”
“人人都有夢想。我的夢想要比常人更強烈一些。因為仗著肚子裏有點才氣,總覺得下本書我就能出頭了啊,下本書說不定就能遇上伯樂了啊,一次次摔倒,再一次次爬起。我不怕輸,也不怕寂寞,隻是忽略了身邊人的感受。一年兩年五年十年,妻子始終默默地站在我的身後。靠著那點微薄的薪水,養活我們跟孩子。有時候下了班回來。還得為我做飯,把飯端到書桌前,看著我吃完再收了碗去洗。那個時候我是看不見這些的,滿腦子隻知道寫寫寫,拚了命也想要證明自己……”
雷洛看著教宗眼中緬懷的光芒,聽著他平緩語調中蘊含的情感。全身漫溢的殺氣漸漸平複,消散無蹤。
他能夠像反掌觀紋一樣察覺到對方的領域變化,那是全無防禦的就死狀態,此刻的教宗已不是權傾一方的聖教軍最高首領,也不是站到這個位麵最強境界的高手。而是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
落差如此之大,如此荒謬的轉變,雷洛卻絲毫不覺得異樣。
他隻想繼續聽下去。
“後來……後來就是成功了,我真的被書商發現,並且捧紅。那個時候我已經四十五歲,妻子比我小兩歲,卻早就被生活的重擔折磨得像個老人。還記得那天,簽完合同,我拿到了很大一筆定金,興高采烈地去買了個烤箱。她一直想要一個,給我烤蛋糕吃——是啊,她的腦子裏從來沒有自己,那幾乎是她最想要的東西了。我非常非常想要補償她,想看到她的笑臉,抱著烤箱到了家,卻看到她倒在地上。”
“不是碰上了意外,隻是心髒病死亡,她實在是太累了。我們的孩子已經在上大學,我抱著妻子屍體,坐在地板上,家裏沒有其他人,隻有那台老電扇在不停地搖著頭,發出哢哢的響聲。我坐了一天一夜,感受著她越來越冷,越來越硬,想哭卻哭不出來。然後我用一把剪刀,捅進了自己的心髒。是的,去他媽的寫作,去他媽的夢想,我隻想要她回來。既然已經無法挽回,那就讓我去天堂找她。”
“再後來,我重生了,接觸到了上輩子沒機會接觸的密武,一步步爬到今天。我每天都在說服自己,在夢中看到的妻子,看到另一個自己寫作的模樣,看到的那段悲慘人生,都不是真的。我必須正視現在的人生,把握住機會登上浮空之城,不被心魔蠱惑。”
“前些天,由於一次意外,我親手觸碰到了聖能之源。那個瞬間,我的靈魂穿越虛空,來到第四維的時間逆流中,看到了另一顆‘以爐’行星。我也看到了另一個我,看到了我的妻子,她還是那麼年輕,她在笑,笑得那麼好看。”
教宗深深吸了口氣,凝視著臉色微變的雷洛,緩緩道:“隻是他們和整個星球,也在高速溯源過程中。前方的終點,跟新巴比倫的終點一樣,正是罪民所在的黑暗之地。用某個星球的專業術語來說,黑暗之地被稱之為黑洞。那裏除了毀滅,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