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什麼情況不一樣時代不一樣?”
我說:“一言難盡,跟你講不清楚。”
他說:“為什麼一言難盡講不清楚,梅子涵叔叔?”
我說:“算了算了,講不清楚。”
我說你做夢的那個牌子上具體是怎麼寫的?他說具體就是寫“這個學校不是重點”。我說連校名也沒有啊?他說校名就是“這個學校不是重點”!我說這簡直太“意味深長”。他說什麼太意味深長?我說就是說如果不是重點,那麼連校名也可以不要有了。
他說,梅子涵叔叔,你又要把這個寫到小說裏去了,是不是?
我說,有可能吧。
我說,你當時昏過去沒有?
他說,沒有。
“那麼你出了一身冷汗嗎?”
“我沒有出一身冷汗,我出汗都是熱的。”
“出一身冷汗的意思就是被嚇了一大跳……”
“我沒有被嚇了一大跳。”
……
我對女兒說:“你好像蠻得意的是吧,你不要得意,初中考取重點,不等於高中也考取重點,初中考取重點,高中考不取重點的多呢!”
女兒說:“這倒是的,我們學校初三有個同學,這次就沒考取我們學校,考到別的不是重點的中學去了,開學的那一天,我在校門口看見她,她在往學校裏麵看,看好長時間,然後才往那一頭走。”
“你當心高中也考不取,考到別的不是重點的中學去,你站在門口往學校裏麵看,誰也不會同情你,說,梅思繁,你老可憐的哦,你就進來繼續讀吧,不要到那個不是重點的中學去了,誰也不會說。除非我說,除非你媽媽說,除非你奶奶你爺爺你阿太你姑姑你叔叔等等的諸如此類們會說,可是我說沒用,你媽媽說也沒用……任何的諸如此類們說都沒用,你還是隻得往‘那一頭’走,走到不是重點的中學去,你說是不是這樣?”
“嗯,是的。”
“所以你別掉以輕心,以為革命已經成功了,‘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須努力’——這是孫中山說的,孫中山你知道嗎?”
“孫中山我怎麼不知道?孫中山我不要太知道哦——但是你應該稱孫中山先生,不禮貌!”
我說:“對,孫中山先生,還有梅思繁小姐!”
她說:“爸爸,如果考不取重點中學,就肯定考不取大學嗎?”
我說:“也不是肯定考不取,但是肯定要難得多,你知道,重點和不是重點,它們的學習氣氛不一樣的,它們的學習環境不一樣的,它們的學生素質不一樣的,它們的競爭能力不一樣的,重點的裏麵都是高子,不是重點的裏麵都不是高子,當然重點的裏麵也有個別矮子,不是重點的裏麵也有個別高子,但是肯定是重點的裏麵高子多,不是重點的裏麵高子不多,你在高子裏麵就容易長高,容易長得更高,山外青山樓外樓,而你在不是高子的裏麵,就會感到我不是已經蠻高了嗎,他們並不比我高嘛,他們還比我矮呢……你明白嗎?”
她說:“爸爸,你好像在繞口令一樣哦!”
“阿太”就是我的外婆,我的外婆就是她的阿太。她的外公在她沒有生出來的時候就去世了,她的外婆在她五歲的時候也去世了。如果他們都沒有去世,那麼“諸如此類們”的行列還會長些,當然長也沒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