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紅樓夢》的後麵部分就是死人不斷,最終走向大悲劇的結局,而我們這個依托虛擬紅樓夢世界發展的公司,卻好像已經進入後四十回似的,惡兆不斷,發展下去——我不願想下去了。
“小成才二十三四,他父親歲數能多大,怎麼說走就走了?”在小蒼的辦公室坐下,我就感慨地問道。
蒼井溢一臉凝重,“周歲才四十四。他家在咱們省的山區,我聽小成說過,家族好像有遺傳,他爺爺也是不到五十就走的,他的一個伯父、一個叔叔也是四十來歲走的。唉,他母親前年去世,現在家裏已經再沒什麼人了。”
“那他豈不是孤單死了,趕緊找女朋友成個家啊!”我隨口回應,馬上想起他喜歡紫鵑的事,說完就沒信心了。
“我跟幾個接待員嘮過,化工招待所過來的。據她們說,小成是個帥小夥,好幾個小姑娘追過他,但都撞了牆,便說他眼光高,傲,甚至還說他是同性戀呢。前不久我鄰居家的女孩也看上他,托我去說。小成這才跟我說,他是擔心自己也短命,不想誤了人家的後半生,所以一直不想談對象。唉,這回他父親又是這麼早走了,我想他隻會更堅決了。”
“倒是個真心替別人著想的好人。這年頭的人有多自私啊,淨是些‘我死之後哪管天塌地陷山崩海嘯’的人,像他這樣的倒太少見了。哎,我說呢,他明知紫鵑是個虛擬的人,還那麼不管不顧地愛她,他是積蓄了太多的感情需要釋放啊!即便這樣,他也沒表白出來,知道自己無法給予什麼。連虛擬角色也不願傷害,他真是太善良了,怎麼偏偏命這麼不好呢?”我感慨地說。
蒼井溢說:“我還是相信好人會有好報,也許再過些年,醫學進步了,會有辦法的。”
我搖搖頭:“我看希望不大。我倒是覺得醫學越進步,對人越不利。過去人是死得早,但走得痛快。現在可好,得了絕症,還能給你拖上一兩年甚至十年八年的,讓你活受罪,家人也難熬。而且,壽命延長真有那麼好麼?拖累子女社會,自己也又累又孤獨。哎,扯得太遠了,我來是掏份子錢的。這是我的兩千元。”我說著,把二十張百元鈔遞給蒼井溢。
她吃了一驚,說:“這,太多了吧?你一個人在這邊,花消不小,又不領工資。剛才好幾個人來過了,也就一二百的。”
“我這是必須的。我就是感慨,人和人太不一樣了。我親屬走了,給我留下的是一筆遺產,雖說不是幾輩子花不完的巨額財產,卻可以讓我做自己喜歡的事,不用在單位打拚養家糊口。小成從山區出來,原來單位又不景氣,在經濟上肯定吃力,可能還有債務,平時幫他他肯定不會接受,當然要借這個名義了,務必讓他收下。”
她這才收下,說:“我以前還說錢總殘酷剝削你,原來你是個不差錢的人,‘土豪’級別了啊。我前邊說得沒錯,好人會有好報的。”
“真心希望你的話對。不過,我還是得說,這隻是善良的願望。你看,那個任大鱷有老婆,有情人,還在係統裏麵找刺激。迷戀上鳳姐,拍下了頭一次午餐,這次回來,又當了午餐嘉賓。小成不願意耽誤這邊的姑娘,愛上虛擬角色的紫鵑,還是隻能默默放在心裏。你這一對比,就知道這世界有多不公平了。真是馬太效應啊,富的越富,窮的更窮。當然,我也許歲數大看的事多,看法太悲觀,但願別影響你的三觀啊。”
她很硬朗地說:“我一直是樂觀派,要不,我也撐不到今天。”
回去時,我心裏還是沉重得很,身上覺得很冷。
過去,我就覺得小成和普通年輕人不太一樣,但隻把他歸於“憤青”,現在,對他有了更多的了解,又增添了幾分敬重。
隻可惜,我也隻能用最容易、最俗氣的辦法幫他,更需要的東西我卻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