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一次端詳了下那把刀,覺得眼熟,對,是潘學那把“寶刀”。從他出了“剁手”事件,我就再沒看到過它。
“你,是從後麵突然給了他一刀?”我又問。對他這種“偷襲”頗覺得不以為然,不過說完就覺得不妥,人家當時可是為了救我,難道你非要讓他大喊一聲,通報史鼎我來砍你了?兩人要是正大光明地打,恐怕肯定是另一個結果了。從卜思瀟居然用刀來刺而不是砍,就可以明顯看出他根本不會使刀,武功方麵是隻“三腳貓”。
不過,寶刀不愧是寶刀,盡管是刺而不是砍,又是在小卜這種生手手裏,仍然不費勁地貫穿了史鼎的身體,直透他的胸前。而這把刀所造成的創孔,可比劍大多了,一旦拔出,血就飛快地竄了出來。
小卜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或是不屑,或是真有些羞愧?其實都不是,應該是他這時接到了外邊的通話,因為他聲音有一絲顫抖,明顯不是在對我說話:“結束了。事情發展得太快了,本來還想找個機會把他絆倒、綁上什麼的——不過,他當時已經拿劍頂著晨老師的咽喉,逼著去找他的隨從,要見到他們,就更——沒辦法了,我是趁他押著晨老師轉身時沒注意後邊,才猛衝過去突然給了他一刀……哎,本是想放倒他,可,他也在動,正捅著了要害,我也是動作太急了。”
我見他通話,才意識到外邊一定急得不得了,也趕緊打開送話器,聽見錢智商在說:“算了吧,你們倆都沒事就好。本來想給你們再派後援的,可是你們在那上邊,車又一直在飛,一時半會根本幫不上。”
這時,聽見紀書強說:“好,史鼎這個程序已經完全停止運行,被係統刪除!甄總的判斷是對的,咱們人工沒法控製的程序,卻是可以通過程序間的互動運算解決。”
我心想,這幫搞技術的,說話這麼別扭,明明是一場謀殺打鬥,卻給他說成了互動運算。
不過,這麼說,倒確實顯得我們道德上毫無瑕疵。
但這並不能減輕我心中那種要崩潰的感覺。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是我來迎接使臣時完全沒有想到的。我本來指著那個“觀察者”程序,所以就沒太在意取得他的手書筆跡什麼的,現在,生生地把他刺死了,當然就沒法頂替他了,還怎麼以他的名義向皇上報告情報,向家人報平安?
當然,最糟糕的是,從史鼎臨終的話語中就可知道,皇上本來就是安排他就是來監視我們、打探虛實的,一旦知道我們刺殺了他精心挑選的使臣,豈能善罷甘休,一定會在虛擬世界裏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我呆呆地想著這些,都沒有注意到飛車已經降落下來了。車身著陸時輕輕一震,史鼎的身體猛地向旁邊動了下,嚇得我以為他又活過來了,魂兒差點要跨欄跑出來。
這時,耳邊聽到錢智商的聲音在說:“老晨,小卜,車已經落下來了,你們倆也忙了半天了,出來到外邊就用那個彈射器回來吧。”
我半是消沉、半是氣憤地問:“那史鼎的屍首怎麼辦?這麼鮮血淋漓的,咱們無緣無故就把人家殺了,怎麼也得給整口棺材,好好安葬一下吧?”
錢智商對我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並沒有計較,反倒頗為體貼地說:“你們倆在那麼個現場,也是夠受的了。好,整理現場和死人的後事,我就讓小紀他們在這邊處理處理吧。好了,回來早點休息下,下步的事,再研究吧。”
我也覺得自己的態度有點過分,這個“殺人”的事,是意外促成的,他也是不得已,事已至此,依然不滿、糾纏又有什麼用?於是,我聲音低沉地說:“那好吧,我們馬上回來。”
這時,我又想起史鼎那三個隨從,他們是個什麼情景?場麵該不會也這麼血腥吧?再想想,算了,還是別去看了,我的神經肯定再受不了新的刺激了。
唉,我沒有打死過虛擬世界的一個蚊子,現在卻有一個人經由我的手而死去。
門打開了,隻見外邊是一片極美的景色,我們的車正停在史鼎以此發現破綻的野花山崗。花從山上一直綿延到山下,散落在綠草和零星的樹木中間。那是一種不知名的野花,鮮紅的花瓣,猶如血染。
我回過頭看了下史鼎,他怒睜的眼睛仍一動不動地凝視著某個地方。
他的使命已經結束,永遠地結束了。他一定驚異,自己竟會遭遇如此不測的命運。也許,那個暗指他為史可法的考證確有幾分道理吧,不管怎樣,現在他也是為國殉難了,值得讓人尊敬。
一陣衝動,我飛快地去采摘了一把紅色的野花,回來輕輕放在他的身邊,這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