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聽完,心中已經把這事的脈絡理得差不多了:這個鄭福柏應該是來見鳳姐的,鳳姐也不知用了個什麼招兒,居然把他給支到這樓上,演出了與捉弄賈瑞差不多的戲碼。然後鳳姐派出賈蓉、賈薔來,那麼一咋呼,這個鄭福柏急了,想偷偷溜走,不過,底樓門鎖上了,他隻能從別處走,不知怎麼從樓上摔下來,反倒讓人逮個正著。
“原來如此經過。本使確實得感謝貴府沒有報官。不知璉**奶現在何處?”我表示很領情後,又這樣問道。
“回大人:嬸子傍晚時有事到我們東府——也就是外邊說的寧國府,找家父談些事情,一直在那邊。不過她說了,如果大人到了,馬上她就會過來的。這會兒,差不多該到了。”
果然,賈蓉的話音剛落,不遠處就有燈籠閃動,一夥人向這邊走來,近了一看,正是鳳姐、賈珍和妻子尤氏,還有幾個丫頭和小廝。
還隔著好遠,鳳姐就滿麵春風地打招呼說:“晨大人已經到了,有失遠迎。晚上還要勞動大人前來,真是不好意思。”
我也客套地說:“哪裏,是我要謝謝你們了。敝邦中的人惹出了事,反倒要讓你們費心不少,我趕來是應當的。不是府裏厚意留情,把人直接送了官府,隻怕我更不知要多跑多少腿,多費多少唇舌呢!賈珍大人、夫人,打擾了。”
賈珍說:“晨大人客氣了。那麼,大人可看過了,那個人確實是貴邦中的人麼?”
“晨某已見過此人,確實是來自我邦,人也認識,隻是具體事由、經過,我還未來得及問他。不過,聽賈蓉公子一說,已大致搞清了事情緣由。”
鳳姐走到我麵前,說:“晨大人還沒得及問?”她向我笑笑,一副心照不宣的神態,“那就讓我來問問,看他說的和蓉兒是不是一樣。”
這時,大家都聽到躺在地上的鄭福柏發出一聲微弱的呼聲:“奶奶,你可來了。”
鳳姐朝前邁了一步,裝模作樣地向地上的鄭福柏看了下,立刻驚呼道:“這不是今天下午到府裏拜訪的鄭大官人麼?哎呀,你不是已經走了麼,怎麼還在這裏呢,又是怎麼躺到這地上了?”她眼睛緊盯著鄭福柏,臉上裝出一副異常驚奇的樣子。
鄭福柏怔怔地看著她,也是副吃驚、無奈的樣子,嘴唇哆嗦著,半天卻說不出一句話,隻是嗑嗑巴巴不連貫地吐出幾個字:“你,你,我,我是——”
鳳姐這時直起身,向圍著的人說:“這事看來什麼地方出岔頭了。這個鄭大官人是我前不久在酒樓見過的,還花大錢請我吃過飯。說我是貴夫人,能讓我陪吃,就在邦裏大有麵子啥的。嘿,反正他們‘河蟹’邦裏這些事,咱們也搞不明白。今兒下午他又來府裏拜訪,談了一陣兒,後來我有事要到東府,就請他先回去,說等以後有時間再見。哎呀,鄭大官人,你這是怎麼搞的?沒回去也罷了,怎麼還從這邊樓上掉下來了?”
她這一說,鄭福柏眼睛直楞楞瞅著她,更說不出話,一個勁兒地**起來。
我心裏更是明鏡一般了:定是鳳姐下了這麼個套,說我正好到東府,你跟著到這個天香樓,在樓上躲一陣,我辦完事,正好是晚上,過來就上樓找你,把他唬上了樓。但現在鳳姐當然不會說是自己讓他躲在樓裏的,他也沒撕開臉說是鳳姐勾引他,讓他等在這兒的。一是這根本不會有人信,二是可能他還心存幻想,就像那個賈瑞一樣,上過第二回當,才算死心塌地知道鳳姐是耍他。
我假意出來打圓場,“我想這裏可能有些誤會。我們這位鄭官人,一定是不大放心璉**奶,所以偷偷跟過來,辛辛苦苦等在樓裏,這應該是一片好心,怕**奶晚上從寧府回來走夜路,碰上壞人啥的,好給保駕護航。”
我當然知道,我給編的這個理由漏洞百出,一點都講不通,用它打圓場,鬼都不信,哪還能讓人相信,但我總得假意說兩句,回護下本邦子民,才符合我的官方身份。
我現在更肯定鳳姐跟賈蓉安排過了,因為這小子此時就像演雙簧般地說:“晨大人,你是好心想幫助邦裏的人,所以才替他想出了這麼一套理由。不過,這個人可是個下流坯,哪有那樣的好心,分明是陪吃時看我嬸娘漂亮年輕,所以才又到府裏糾纏,見嬸娘根本沒那個意思,就動壞腦筋想來硬的,所以才偷偷溜進這樓裏,想打個伏擊。我這說法若大人不信,看,這是他簽字畫押的認罪書。晨大人,請看吧。”我心中不由得讚歎,他們可真是駕輕就熟了,那一回捉弄賈瑞就預備了紙筆,這一回又準備了,光這一條就知道他哪是隨便來巡夜的。接過紙張一看,確實如賈蓉所說,鄭福柏承認自己是看中府裏鳳姐漂亮,跟蹤並埋伏在樓裏,欲要強行占有,下麵有他的親筆簽字,這案子還真辦得像是個鐵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