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時,我讓轎子從正門那邊走,因為我想找卡太打聽下,上回方“國師”來府裏放出的那個“如玉”、“代玉”風,產生了什麼影響。這個動態必須要掌握。
事實同我設想的一樣,卡太告訴我,“國師”來的事,還有他說的,寶玉應該找個名字中也帶玉字的姑娘,以“代玉”做寶二女乃奶的話,很快就在府裏傳開了。府裏的人都在說,這回要找林姑娘是一定的了,哪還有什麼別的人那麼合適呢,不禁名子中帶那個玉字,連那個“代”(黛)都帶著呢。
我一聽,也是十分得意,因為我給方元寫的“本子”中,特意標上一定要說“名字中帶玉字的”,而不要說“名字中有玉字的”,就是暗暗把此人就是黛玉的信號搞得更明晰些。事實證明,人們還真是按這個暗示走了。
“不過”,卡太口氣一轉,又說出了我意想不到的情況。“可後來這傳言的口風又有點變了,大家不那麼完全肯定是不是一定找林姑娘了。”
“那是怎麼說的呢?難道這府裏、園子中還有別的姑娘名字中有玉不成?”我驚愕地問。我那時當然已想過了,名字中帶玉字的還有個妙玉,但她可是個出家的尼姑啊,決不會在賈府當家人考慮之列。
前邊說了一長串的話,卡太的精神好像有點疲憊,眼皮都耷拉下來了,“這,這個麼,奴才剛才說到哪兒了?”他居然還有點口吃起來。
我有點心急,不知怎麼,竟一張嘴就罵起來:“快說,狗奴才,混賬東西,怎麼一眨巴你狗眼的工夫就把話頭兒給忘了?剛才是說,名字中帶玉的,難道還有別的姑娘麼?”
他渾身一震,好像從低迷的狀態中醒過來了,精神重又有所振奮,“對了,是說到這裏了。大人,是有別的姑娘名字中也帶玉字的,那就是寶姑娘。”
“混蛋!”我氣憤之下,竟張口罵了出來。這也太離譜了吧?“寶姑娘不是叫寶釵麼?名裏哪有什麼玉字?”
我氣憤之餘這一罵,當然不是罵眼前的卡太,而是罵那敢於曲解我的話的人。不過,這卻歪打正著吧,卡太反倒精神進一步振奮起來,竟含笑地麵對我,堅持說:“大人,親愛的大人,寶姑娘名中是有個玉字的。”
我正想開口再罵,但這一瞬間,明白過來,也就及時地停下來。
這時,他也接著傳達、解釋起來:“人家說,寶姑娘那個‘寳’字,不就是寶字蓋下一個‘提玉’,右邊一個‘爾’,下麵一個‘貝’麼,那個國師說的隻要名字中帶個玉字就行啊。這寶字不但帶個玉,還有個寶字蓋,下麵還有寶貝的貝,更寶貴呢。”
是的,我正是由於考慮得挺細,知道那裏麵使用繁體字,所以才會把那個繁體的“寳”放過去了。要是簡體,我肯定會注意到“寶”字中確實帶個“玉”字的,就會把條件再認真限定下。由於沒細看這個繁體“寳”字,讓人鑽了空子。那個“王”算作“提玉”雖然勉強,但總歸在左邊,這麼解釋也說得通,倒不算胡攪蠻纏。當然啦,那些什麼“寶字蓋”、“寶貝”的“貝”更寶貴等,可就是胡扯了。不過,中國的漢字,廣博浩大,意義繁雜,誰不想從中找到對自己有利的結論呢?要不怎麼會有測字先生這一行呢?
人這一輩子,就算是專家,也認不全所有的漢字,可是英文那26個字母,小孩子都能輕鬆背得滾瓜爛熟。
我心想,這準是王夫人、薛姨媽這些挺釵派,對國師的話感到極大的威脅,絕地反擊,才散布出來的謠言——當然,我這麼評價也有些刻薄,其實我讓“國師”方元說的那些話,也不能說是有根據的預言,即使不算謠言也得算有意散布的傳言。
“那,據你看,大夥兒到底還是認為哪個姑娘更像是國師說的那個呢?”我又問卡太。
“依小的看,當然還是覺得林姑娘更接近吧,畢竟人家那個玉字可是沒遮的沒蓋的,就明明白白擺在那裏,不像寶姑娘那樣,還得把個房蓋掀掉,登樓梯找到閣樓上,才能看到這個玉。所以小的覺得,信林姑娘的人還是要多不少的。”
他說的話還挺形象,那個繁體的“貝”是像個梯子,“提玉”位置還真處於閣樓位置,把我給逗樂了,不禁笑罵道:“你這狗才,說得倒真是那回事。好吧,你接著注意給我聽著點。這一兩銀子,賞你去灌點黃湯吧。”
重坐進轎子往回走,我心想,我還是過於樂觀,沒有把事情想得再複雜點,讓那些挺金玉良緣的人鑽了空子。不過看情況,我的目的也算達到了百分之七十五的效果吧。看來,在推進木石前盟的工作中,也要做打持久戰的準備,不能有畢其功於一役的輕敵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