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的問話，錢智商冷笑著說：“誰知道，也許法官還沒整明白，也許，是先這麼放著，看看誰接下來活動能力強，找的關係硬，送的禮大，就判誰勝。”
好嘛，看來他對法官的看法很負麵啊。
方元搖搖腦袋，說：“這倒也未必，其實我估計已有基本意向了，不當庭宣判，是采取冷處理。現在都在勁頭上，直接判，對勝的輸的都刺激大。過些天，淡忘些了，又不是麵對麵，就好接受了。也不排除法庭在采取拖延戰術。”
從他們兩人的話語中，我覺得似乎都已有了接受輸的心理準備，便趕緊追問：“這麼說，咱們官司輸的可能性很大了？”
方元神色很凝重地說：“百分之八十吧。”他朝錢智商看了眼，“你說呢？”
“我還沒你那麼樂觀呢，百分之九十五吧。”錢智商說。
我是非常相信這兩人的判斷力的，我們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走到外邊車上，我才問方元：“為什麼你們都認為要輸呢？給我講講庭審的情況吧。”
方元精神有些疲憊，也難怪，起得早，又趕了那麼長一段路，上午連著下午的庭審，可能一直精神高度集中，他年歲也不小了，又是多年沒出庭，感到疲憊也是正常的。
意識到這一點後，我正想收回自己的提議，他卻不在意地說：“從法律的角度講，其實我覺得今天的審判還是有意義的。那個原告律師也是個很敬業的人，老實說，我都沒想到他還能找出那麼多的論點論據，把個原本一看很荒唐的案子說得頭頭是道。比方說，他在辯論中就說，既然咱們公司靠這種虛擬的場景賺錢，以此得利，那麼就應該對這種虛擬的場景中遊客受傷害負起責任，利和責必須聯係起來，不能認為發生在虛擬中的傷害就不算事。對比起來，我還是手太生了，過於拘謹，沒有太放得開，雖然也是針鋒相對提出那也就要原告為虛擬婚外性關係引發的後果負責，反駁還算有力，但有一利必有一弊，這卻也是間接承認虛擬傷害也是傷害。唉，沒有兩全的事啊。”
錢智商發動車子，說：“老方，你也不要太貶低自己了，旁觀者清，我就覺得你今天表現還是非常精彩，如果有像外國那樣的陪審團，你肯定能打動他們傾向咱們。你在以情服人方麵絕對比對方那個律師強。但對著那個葫蘆腦袋的法官，他自來向著本地當官的，就隻能白白浪費感情了。”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連錢智商也認為那個法官就是個葫蘆僧在斷葫蘆案，可真是與我不謀而合啊。
“那就等著這個葫蘆法官亂判這葫蘆案吧。老方，我看錢總說得對，反正你盡了力，謀事在人，成事在——法官，就當是一場預賽吧，反正還有決賽：上訴。”我說。
一直悶聲不響的潘學這時也說：“老方，你今天真行，不管什麼結果我都要感謝你。我以前還一直瞧不起你，覺得招待所倆頭頭都走了，就你這個沒能耐的三把手才留下混飯。唉，我過去真是個混球啊。瞧，我給公司帶來這麼大的麻煩，連累得要你這麼費心。”
方元挺厚道地說：“沒什麼，幫你也是幫自己，幫大家。可惜我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又一點名氣沒有。我要是個全國聞名的大律師，那結果又可能不同，就會有大量媒體跟進，有輿論監督，法庭也不敢太隨便。”
錢智商把車子開上路，說：“要說這個事，還得怪我太保守了，擔心這事傳出去會讓人們認為景區不安全，引來負麵效應，所以不敢公開被人家告了這事，想秘密地把這件事了了，所以才沒有什麼媒體介入。像你老方常說的，這種塞翁失馬的事真弄不準利弊。”
我看了下時間，是下午四點多鍾，錢智商注意到我的動作，說：“這個時間早不早晚不晚的，啥也不好幹了，回家倒是正好趕上點，打道回府吧。”
車子駛上了歸程。一會兒工夫，又到了那條仿古老街，我注意到大家都向那裏轉了下頭，就說：“我下午還到那裏轉了轉呢，不過是被動的，是讓人給我拉進去的。”
為了給幾個人解解悶，消除預感到官司可能輸的不快心情，我便講起下午的事來，盡力誇張地提起劇組遇到的煩心事，曹導的壞脾氣，製片人的苦惱。前麵我不是說了麼，別人倒黴，可能大大改善自己的情緒，有時阿Q精神還是挺有用的。
我講著劇組的窘事，錢智商開著車，漫不經心似乎在聽，又好像根本沒聽，一直沒搭茬。
倒是方元還有興趣，不過聽完便說：“草台班子都這樣吧，跟人家正規的拚，傷不起啊。就像我，在對方眼中，也是個‘草台律師’吧。”
他竟把這事聯係到自己身上了，讓我挺抱歉的：本來是想“娛樂”一下他們，沒想到適得其反。
我正想再說點什麼安慰他一下，錢智商卻忽然對我說：“你跟這曹導他們能不能聯係上？讓他們到我們這裏來啊，那些個問題在我們這兒很容易就能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