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市長來遊(2 / 3)

現在我已對這些古裝有所了解,有趣的是,三個人選的衣服無意中對應了他們在現實社會所扮的角色。梁市長是一套青色衣衫,正是白居易那首著名的《琵琶行》中所說的“江州司馬青衫濕”那種“司馬衫”,而關昌化是一套師爺裝,和《包青天》中公孫策一樣,冷總則是一副富商的打扮。

從進入點的大房間出來,經過一段不長的走廊,就到了客棧的正門。

我一看,已有四頂轎停在那裏,除了我包下的那頂,其餘三個一定是公司包下的。

果然,柴菲從旁邊走過來,請三位領導乘轎過去。

梁市長看來對各種“腐蝕領導”的招數很警惕,隻問了一句:“所有客人都有轎坐嗎?”就把柴菲給問得遞不上話來了。

梁市長便領頭朝街上走,一邊說:“知道嗎?一看這轎,我就聯想起那些‘坐轎子’‘抬轎子’的說法,避之唯恐不及啊!”

冷總便問我:“走著過去要多長時間?”

“十幾分鍾吧,還不算太遠。”我說,心裏還有點納悶他怎麼不問雇轎的柴菲,猛然間想起他們的“特殊關係”,便明白了。

關昌化說:“那我們走過去吧。今天到你們公司,我們都是一路散步走過去的。到前朝的古道上散步,這就更難得呢。”

於是,幾位領導便由我帶路,沿街走過去。

我回頭看了下,柴菲並沒有打發轎子走。

這時,梁市長又有新發現:“兜裏什麼東西,這麼沉?”說著伸手進兜,就摸出一樣東西來,“這是什麼呀?”

我湊過去一看,原來是一錠銀子,我看足有十兩,用人民幣買,得一千塊錢呢。果然,甄工和老One親自來操作,裏麵大有名堂,這是普通遊客零花錢的二百倍,比“軟臥”遊客應該拿的也多了太多。

不過,穿著“司馬衫”相當於古代知府大人的市長居然不認識銀子,也怪有趣的。

“梁市長,這是古代的貨幣,銀子。”

“這有多少?”

“大概有十兩吧。”

“哦,你們還給遊客發‘紅包’?人人都有?”

我回答說:“凡是來的遊客都有兩樣東西,一筆零花錢(我當然沒說多少,這反差也太大了),解決充饑、飲水問題。還有份‘護照’,是表明身份的,也是進入大觀園的‘門票’。”

關昌化和冷總也摸起兜來,各自都掏出了銀子和“護照”。梁市長一看,再次摸兜,也摸出那張紙頭。

三個人都仔細看起“護照”來。梁市長首先問道:“這是誰想出來的詞啊?”

我有點緊張,是不是我們那天隨便擬的幾句話讓領導們覺得不妥當啊,一邊回想著那上邊寫的內容(好像是什麼“炎黃People’s和諧國忠誠子民,人人良善,個個守法,酷愛和平,息事寧人。企盼各邦國官府民間友好相處,天下大同”這類話),一邊回答道:“是大家在一起湊的,表明我們不是來惹事的,是愛好和平的。”

梁市長笑起來,說:“這詞還搞得挺風趣的嘛。難道這裏麵還真的存在什麼衝突、風險嗎?”

我放下心來,說:“雖然這隻是個虛擬世界,但我得說,那是真實得不能再真實了,裏麵虛擬人的思想、意識就是那個時代的,而且官府、衙役、捕快等一應俱全,而且,還有錦衣衛這樣厲害冷酷的凶狠角色。當然,地痞流氓也是有的。可以說,‘穿越遊’在感覺上就像真的穿越到了明清時代。我們錢智商經理是高度關注遊客安全的,組織大家製訂了各種措施,這個‘護照’是其中的一種,防備有情況時進行交涉。”

“哦,明白了,你就是那個負責交涉的嘍。”他一下子就搞明白了我的明麵角色。

我們說著話,道又近,這時已來到大觀園的角門前。

看門的賈府家人一見我,就施禮說:“晨大人來了,快請進。”根本也沒看什麼護照,就把我們放進了園子。好小子,給他的賞銀沒白費。

領導遊園,一切都得到關照。淩吉已等在那裏,開始了拍照。這回梁市長倒沒說什麼,大概看到別的遊客也有人在給拍照,自己並不特殊。不過他還是問了句:“小夥子,不是哪裏的記者吧?”

“我就是公司裏專門給遊客拍照的,記者,隻能做夢當了。”

梁市長輕鬆地說:“好啊,總算能擺脫他們一會兒了。”

我心想,那是不可能的。因為我看到,那不遠處一夥才子打扮的人,不正是何如文他們麼,不過由於他們扣上了帽子,換了衣服,不那麼容易認出了。

他們正不時地朝這窺探,看來並未放棄采訪。

總的說,遊園雖然風景令人讚歎,但事件就平淡無奇了,我也不多講。

從園子中出來,梁市長突然興起,並不想就此回去,忽然提議說:“咱們再到街上逛逛吧!”

我一聽市長還要到街上看看,趕緊低聲用送話器跟外邊聯係,讓柴菲把轎轉到大觀園角門外等候,一邊陪著幾個領導向園外走,指點風景,扯些話題,拖慢他們。

到外邊一看,正好轎子到了,我便請幾位領導坐上轎子逛街。

這一回,梁市長可是有點生氣了,說:“不是說過了嗎,怎麼又把轎子弄來了?我不坐。”

我不慌不忙,平靜地說:“遊園自然不能坐轎子,那屬於古人說的‘殺風景’的舉動。但在這裏逛街,情況就不同了。這裏是封建社會,和咱們的和諧社會完全兩碼事,講究身份地位。也不怕你們笑話,為了工作方便,公司給我在這裏麵搞了個身份,相當於大使、領事什麼的,和這邊的官府官員們打交道,就可以平起平坐了。不得已,到哪裏都得坐轎子去,否則就不符合身份,辦事也不方便。今天,我陪幾位領導,別人自然知道幾位不是普通的平頭百姓,剛才道很近沒什麼,要在街上兜,就不好了。此外,坐轎還可免除路上被盤查什麼的麻煩。再說,咱們也站了、走了這半天,坐上轎既歇了腳同時又方便看市容,充分利用時間。”

關昌化馬上說:“梁市長,這不算搞特殊,隻是入鄉隨俗,到什麼山唱什麼歌嘛。我看老晨說得很有道理,咱們到這裏也得配合他們的工作,別讓他們為難。”

這麼一來,梁市長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四頂轎開始晃晃悠悠在街上行走,我的轎在前頭帶路。

我已告訴轎夫隻管往熱鬧的地方去,不用走得太快。

坐在轎上想著剛才這一出戲,不禁笑了。

下屬要操縱領導,也是件很容易的事,就算很英明的領導,有時也難免被下麵的人擺布糊弄。

這位市長算是比較潔身自好的了(至少表麵上看),但我們公司一幫人還不是輕易就讓他享受了普通遊客根本享受不到的待遇?當然,我們也並不是特意要腐蝕或賄賂領導,大家這麼做都是出於一種很自然、樸素的想法,那就是他應該享有這些待遇,與眾不同是當然的。

像彭巧兒就認為,領導命更值錢,逃命時就應該先逃。

中國人的這種等級觀念已深入骨子裏,以至於自己甚至都意識不到。

從某種意義上講,官員腐敗,有製度上的原因,也有社會意識上的原因。

就說普通百姓,當你又恨卻又羨官員的特權,見了領導不自覺流露出自卑、討好的態度,拚命鼓勵孩子報考公務員卻堅決反對他去端盤子,等等,其實都是不自覺地在助長社會的不平等,間接鼓勵著腐敗。

忽然,轎夫停下了腳步,我從轎子窗口伸頭望出去,噢,這地方也太熱鬧點了吧,一大群人把路擠得滿滿的,單人走路還勉強能從人縫中擠過去,轎子可就完全沒法過去了。

我趕緊下了轎,想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往後一看,那三頂轎也都停下來,領導們把頭探出來向外看,我向他們做了個手勢,表示我去查看下,就往前邊走。

我這一走,本來很擠的人竟給我讓出一條小路來,能看出是有意識讓出來的。

難道京城裏的百姓都知道我這個和諧國的使臣?對,確實可能是因為“通貨膨脹”事件,我們救市後提高了聲望,也自然地抬升了我的知名度。

也就是八九個人的厚度,過了人牆後我就看到了事件的現場。

這一看,讓我大吃一驚,因為這場景太熟悉了。

這條街是大都一條最繁華的街道,沿街都是諸如飯館、茶館、布店、米鋪之類的商鋪,不過規模都很小,畢竟那時沒有實行市場經濟,也沒有很激烈的商業競爭以大吃小,形成較大規模的商家,也就是些夫妻店,父子行,但也能滿足當時社會的需要,自家也能過個小康的日子。

這條橫街和豎街的街口,自然是最好的商業地段了,卻見一夥大漢拿著諸如鏟子、鎬頭、大錘之類的工具,正在瘋狂地砸牆撬門,將這些店鋪裏的東西如碗盤、桌椅甚至飯鍋、床板、被褥等往外扔,一群男男女女,有的大哭大叫,有的在拚命收拾著扔出的東西,也有的給那些大漢磕頭做揖,苦苦哀求;也有幾個強壯點的男人,在同那夥打砸的人扭在一起。

這不是在咱們的媒體上不時能看到的“強拆”場景嗎,怎麼又會在這虛擬紅樓夢世界裏演出了?

我本能地感到,這夥在打砸的大漢,是外邊——也就是我們“和諧國”的人,而這些被強拆者,當然是本地人——也就是虛擬角色們。

當然,光靠本能、感覺來確定一件事是不可靠的。我一邊向旁邊的人打聽,一邊觀察了下周圍的情況。

在離這夥大漢不太遠的地方,我看到了一個人,他和一般旁觀的人東一眼西一眼隻看熱鬧不同,注意力集中在這些大漢身上。

當一縷陽光穿過雲層照在他的臉上時,我清晰地認出了這張臉。

其實我已見過它兩次,不過第一次是他戴著頭盔,隻能看見他方方的下巴,再一次,就是今天在紅樓三樓上,他站在任石屹的身後。

對,這位方下巴就是兩次陪任石屹到“寧禧堂”的那個隨從,隻是不知具體是秘書、司機還是專職的保鏢,或職位再高點的助理啥的。

他袖著雙手,看似悠閑,但很專注。接著,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目光離開了現場,轉頭向後邊一個方向看去。我也就隨著望過去,看見稍遠的街角,停著一頂轎子,有人也將轎窗簾掀起一角向這邊張望。

觀察現場情況,再聯想已知道的一些事,我已經敢於大膽猜測,轎子裏的人幾乎百分百是大老板任石屹。

他在紅樓三樓竟拒絕了和市長同行遊玩,我就覺得這人咋這麼“牛”呢,按說企業老板不會放過和市長套近乎的機會的,現在看,他們是有自己的事,和市長在一塊兒可就沒法指揮強拆了。

我再次向周圍看了看,又意外(也不算太意外)看到了一個熟麵孔:老One表弟小卜,一副公子哥兒打扮,也在悠閑地看熱鬧。

一看見他,我覺得可以走了,今天主要是陪客人,過後打聽他就行了。

“老——晨大人,什麼情況啊?”

我回頭一看,不得了,三位領導都下了轎,也擠過來看發生了什麼事。剛才問我的是關昌化,大概也看到這裏的人給我讓道的事,以“大人”頭銜來稱呼我,腦筋夠快,配合我在虛擬世界的工作。

“幾位大人,是些拆舊建新的糾紛。”

“怎麼這裏也有這種事?那些個人——是城管還是——”

後半句話梁市長問得有點遲疑。

“拆遷辦?都不是,他們沒這些機構,用不著的。”我回答。

梁市長默然。

“梁市——大人,這沒什麼稀奇的,總歸是欺壓百姓的事——哪會像咱那裏以民為本呢?正常,正常。”關昌化說。

我沒有把我的判斷講出來,這裏可不是講這事的地方,而且畢竟隻是初步判斷。“咱們從別的路轉過去吧。”我說。

轎子調頭從另一條路轉了出去。主要街道看了後,我特意讓轎子繞到紫禁城前轉了轉,這也是別的遊客享受不到的待遇。

此舉果然讓幾位領導感到新奇,他們都從轎子裏不住地向外張望,看高高的宮牆,森嚴的守衛,看路上巡邏的禦林軍,絡繹來往的車、轎。

在我回頭張望時,梁市長的目光與我相遇,他嘴張了張,雖沒說話但我能明白他的意思:“這可比北京故宮又新又好看啊,咱們進去看看吧?”

我趕緊搖搖頭。等轎子過了這裏,到了個較僻靜的地方,我讓那些轎夫停下轎到一邊歇一下,自己走到市長的轎前解釋說:“那裏現在可去不得,當今皇上萬歲爺正在裏麵呢。連我這個所謂的使臣,現在還沒正式參見過他呢。”

我又加了句,“梁市長,看過我們的‘旅遊菜單’吧,這個項目根本沒列上,就是害怕那麼多人上這來,會讓這裏邊的人警覺,也怕遊客到這裏稍不注意,就有——很大的風險。我頭一次來時,也是走著來的,剛往那裏邊好奇地瞅了幾眼,就發現有人盯上我,手都放刀把上了,嚇得我趕緊低下頭隻看路,慢慢走過去了。我這也是頭一次帶客人來,坐轎也保險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