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那一年,六月飛雪少年詐屍(1 / 2)

好人命不長,禍害遺千年。說的就是黑子這種上刀山能摳回二兩鐵,下油鍋敢帶肥皂去搓澡的狗犢子。

可是農曆六月的某一天,黑子這挨千刀的卻突然死了,死得梆硬。

黑子的心口碗大個疤,其餘大傷小傷更是密密麻麻,血都幹了,帶著腥味。一隻瘸腿的巨大白狗眼睛紅紅的,撲在黑子的屍體邊上嗚嗚,神色哀傷。

偌大的曬穀場上密密麻麻全是人,整個趙村的男女老幼都出動了,將曬穀場中間的黑子和那隻瘸了一條腿的狗圍得水泄不通。村民們轉著圈欣賞品鑒黑子的屍體,津津有味評頭論足,感慨老天終於開眼收了這孽畜。

幸福來得太突然,村民們見了黑子的屍體,都不敢相信這小王八真的咽氣了。男人們要擠進去伸手探一下他還有沒有鼻息,女人們就撿上石子兒扔他兩下看會不會再跳起來掀她們衣裳,小屁孩們拿著木棍戳他腳底板。老人們最是淡定,曬著太陽七嘴八舌憶苦思甜,拿黑子的死跟當年太祖解放全國打土豪分田地相提並論,那種久違而又似曾相識的幸福感洶湧來襲,根本停不下來。

黑子才十八歲,就已經禍害了趙村整整十三年,從他五歲被爺爺帶回趙村開始,村子就沒平靜過,總是一副“雞飛狗跳,母豬上吊,小媳婦大姑娘嘶聲慘叫”的淒婉場景,形同人間煉獄。聽說,東頭王寡婦半夜偷偷去河邊燒紙錢祭奠亡夫,都能被那牲口踹下河拎了豬頭肉回家打牙祭。

曬穀場外的小公路上停著一輛牧馬人,一個長得像觀音菩薩的端莊美麗女人站在車邊,遠遠地注視著村民們,不靠近也不離開。

村長點頭哈腰陪著笑臉,在那漂亮女人麵前接收“上級指示”,然後,他點點頭走向了村民們。

“要不要買鞭炮?”

村長家的二兒子趙富貴肥肉亂甩,激動地問自家老爹。對於總能很巧地出現在他媳婦洗澡之處的黑子,趙富貴深恨之,為了報仇,他已經紮爛八個小人了。

聞言,全村村民都齊刷刷望向了村長趙有根。

“不急。再等等,萬一他又活過來就算了。如果下午三點還沒動靜,就把他埋了,拿家裏修茅坑剩下的水泥把他的墳山封死,然後,再去鎮上買鞭炮,多買點。”趙有根背著手,格外沉著,想想又補了一嘴,“開拖拉機去。”

村民們紛紛點頭稱讚老村長睿智。

“黑子死了,明年栽秧的時候搶水,咋個辦?黑子沒了,三個趙村也打不贏一個新林村!”

不知誰說了一句,討論聲戛然而止。整個曬穀場,靜得詭異,落針可聞。

“黑子能每年叫煤老板補償我們秧苗費,每年一家能分到一千多。黑子死了,今年過年哪個敢去找那個姓王的老板要錢?”

又是一句話,讓靜默的村民們突然交頭接耳騷動起來。

哎呀,要了命了,那是每年的過年錢呢!村民們齊跺腳。誰也沒本事學黑子那樣,把開煤礦的王大腦殼從鎮上洗腳房拖出來當街暴打,末了,王大腦殼還得請他喝酒,勾肩搭背推心置腹,就差燒黃紙拜把子了。

“還有鎮上派下來的修路補助費,是鎮長親口答應黑子的。黑子沒了,哪個去要錢?”

“農村信用社的補貼,就我們村有。黑子沒了,哪個去要補貼?”

“趙半仙死了幾年了,趙半仙的孫子黑子又死了,以後算八字、看風水、驅鬼辟邪、婚喪嫁娶找哪個?”

“媽,我以後遇到不會做的題去問誰?”

村民們七嘴八舌發問,村長趙有根額頭開始冒冷汗。

趙富貴哀歎一聲,對老爹叫道:“爸,買不了鞭炮了,這拖拉機隻有黑子能開。”

腳下踉蹌,趙有根深受打擊。

漸漸地,村民們沮喪地發現,黑子這個人人恨之入骨的妖孽禍害,居然成了趙村舉足輕重的人物。整個趙村完全離不開他!

一陣風吹過。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顫,從沉痛的緬懷中醒來。

冷。

六月三伏,居然突兀生出一絲詭譎的寒意。

天開始變暗。

眾人往同時望天,卻見一大片黑雲壓了過來,將太陽遮住,覆蓋了這片天地。

忽然,冷風起,如數九寒冬。

“汪汪汪,汪汪汪……”

大白狗突然叫聲震天,瘸著腿圍著放在兩根條凳上的門板轉圈,還不停地搖尾巴。狗眼通靈,它看見一道黑氣從雲上衝下來,宛若遊龍般砸進黑子的心口。人看不見。

沒有人注意到白狗,村民們都在看天,心裏猶豫,是先回家添衣裳,還是先就近收麥子?是要下雨吧?

不是雨,是雪。

白茫茫一片,蓋了下來。

雪,就這樣洋洋灑灑地飛舞著,那樣自然,那樣從容,還帶著一絲掩不住的風騷格調,恬不知恥一點都沒有來錯季節的羞愧或靦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