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黃昏。
驀地一聲驚雷,緊接著一道閃電,劈開了原本暗沉的暮色。
不待行人躲閃,狂風暴雨接踵而來,宣淫似的,將人澆了個透心涼。
島城,迎來了那年最惡劣的雷雨天氣。
路邊電話亭裏,一個瘦小的男孩抱腿縮在旮旯裏。因為亭子年久失修,半邊擋門已經掉落,起不了太大作用。不過,有地方棲身總是好的,像他這種全身髒兮兮的小鬼,街邊商鋪是不允許他落腳的。
他身上太髒了,就連那張小臉也是烏七八黑,看不出長相,小小的身體縮成一團,像隻不起眼的流浪貓,甚至都不會有人施舍地看他一眼。
身上很冷,肚子很餓,明明是夏天了,男孩卻感到了一陣饑寒交迫,像是要挨不過這個夜晚似的。
雷電一道接一道劈了下來,男孩隱約聽到了一聲驚呼,循著聲源看去,瞧著路邊的一棵柏樹被雷電擊中,攔腰截斷不說,還冒著黑氣。
男孩有些怕了,身子縮成更小的一團,順便捂住了耳朵,拿漆黑的眸子,呆呆看著外頭漫天的雨幕。
這場雨來得快,走的遲,雨點劈裏啪啦敲打著地麵,形成了一汪汪的積水,一直到後半夜,才有了減弱的趨勢。
換做尋常人,淋了一夜的雨,早該高燒昏迷了,男孩卻像是有著異於常人的抵抗力,後半夜的時候打了個噴嚏,揉了揉惺忪睡眼,竟是餓醒了。
看了一眼電話亭外淅淅瀝瀝的雨點,男孩活動了一下筋骨,推門出了電話亭。
雨雖然還沒停,月亮倒是露出了一角,映得路麵水光粼粼。
男孩沿路走來,貼著櫥窗看向了烘焙坊裏的各色麵包,使勁吞了吞口水。他是真的餓了,前半夜幾乎餓到胃抽筋,這會子雖然餓過勁了,但是一看到食物,又猛地勾起了饞蟲,肚子咕嚕嚕叫了好幾番。
隔著櫥窗看看美食,權當給眼睛過過生日了,男孩放下了奢望,轉身來到了一個垃圾桶旁邊,胡亂翻了幾下,粘了一身的湯水和淤泥,找到了半個麵包,和一盒未開封的魚罐頭。
可惜的是,麵包已被雨水泡的發福,罐頭也是早就過期的,開啟後立馬散發出一陣惡臭。
男孩有些沮喪,放眼整條街道,所有垃圾箱都佇立在雨中,大約沒有能進食的東西了,剛想著空手而歸,卻突然看到一隻流浪狗橫穿過了馬路,嘴裏叼著不知哪裏撿來的肉包子,心情愉悅地跑進了巷子裏。
很可惜,它的好心情沒有維持多久,隻見路邊飛過來一男孩,將它壓在身下之後,動作迅速的搶走了肉包子,麵色凶殘的咬了一口,“嗯,果然是肉餡的。”
那狗瘦的皮包骨頭,平日裏被街上的流浪狗欺負慣了,一直饑一頓飽一頓的,夾著尾巴混日子。今夜這寒風冷雨的,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點食物,居然又被一個小崽子搶走了,終於是忍無可忍,張嘴就撲向了男孩。
男孩瞧著它呲出了一口牙花子,“嗚嗚”著撲向了自己,非但沒有擱下包子討饒,反而又狠狠咬了一口包子,然後略一側身,輕易地躲了過去。
那狗撲了個空,更是怒不可遏,扭過身來,更為凶猛的纏上了男孩,恨不得將他生吃活剝了。
男孩原本遊刃有餘,左右閃躲,總能避開那流浪狗的攻擊,可一個不防,突然被腳下的板磚絆倒在地,那狗便瞅準了時機,一躍撲過來,直接咬上了男孩的小腿肚子。
男孩一吃痛,頓時也紅了眼,隨手撈起了板磚,精準無誤的拍在了狗頭上。
那狗挨了一下,“嗷嗚”一聲鬆開了嘴,暈暈乎乎中,被接下來的一板磚直接拍趴在地上。可男孩卻沒罷休,撈著板磚,又朝著狗頭來了那麼幾下,瞧著它腦漿迸裂,一動不動了,才扔掉板磚,低頭察看起傷口來。
餘光中,隻見一個男人停在了自己麵前。男孩抬頭看去,先是看到他懷舊的牛仔褲,往上,是一件白色的襯衣,然後,是一張素淨白皙,眉眼溫潤的麵孔,在昏暗的街燈下,朦朦朧朧,卻很好看。
男孩一愣,又抬頭看向了對方遮在自己頭上的雨傘,不知該作何反應時,聽男人問了句:“你腿要不要緊?”
“沒事。”男孩起得急,又跟著踉蹌了幾下,濺了男人一身的泥汙,臉上有些訕訕,“對不起。”說完,叼著半個肉包,搖搖晃晃往電話亭的方向走去。
男人追了上去,攥住了男孩的手臂,“要不,去我那裏,我幫你處理一下傷口吧。”
“你是醫生?”男孩皺了皺眉,漆黑的眸子裏明顯寫著不信任,畢竟人販子也不是個個都長得凶神惡煞,保不準就會出現一兩個像眼前男人一樣麵善又好看的。
男人看出了他的疑慮,微笑著晃了晃手裏的醫藥箱,“我大半夜的出門,就是去給人看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