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1 / 2)

綠色浪潮一波波的拍打著城牆,勢頭猛烈得叫人幾乎生起一種大地都在搖晃的錯覺,可最後還是率先敗下陣來,隻在城頭上留下了星星點點的屍體,告訴人們他們曾經離勝利隻有咫尺之遙。

多鐸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撲城失敗了,隻覺得自家的胸腔裏象被塞了大團的棉花,憋屈得連透不過氣來。

象揚州這樣古怪的城池,他還是第一次遇到。說堅固吧,揚州其實也就尋常府城的水平,跟開封、濟南那樣的中原大城根本沒法比,守軍的戰技也並不出眾,還不如一般的北方明軍,可韌性卻好得出奇,外剛內柔的,深得江南風物的神髓,任由清軍使盡渾身解數,就是無法達成真正意義上的突破,弄得清軍上下有如被詛咒過一般,士氣一次比一次低落。偏偏這地方還臨江靠湖,地下三尺就全是汪洋,搞得多鐸想到把火藥深埋到城基下將城牆炸開都不可能,這招從前可是清兵的殺手鐧來著。

當然了,多鐸若是把手頭上的滿蒙軍兵都調上去不計代價的死磕,破城還是很有希望的,可那也隻是想想而已。去年的陝北大敗通古斯人整整丟掉了七分之一的本族男丁,察哈爾的反叛,科爾泌的搖擺,更是絕大的損失,如此窘迫的情況下,做為統治基石的滿蒙八旗若再有大的折損,那就不單軍事上的失敗了,還極可能導致政治上的總崩潰。任多鐸的膽子再大也不敢冒此奇險。

抱著最後一分僥幸,多鐸將詢問的目光投向了身邊的洪承疇。大軍南下前,多爾袞專門把他叫到京城,再三叮囑要多多倚重這個老謀深算的頭號降臣。

品出了多鐸的意思的洪承疇連連搖頭,他太了解昔日的同僚了,史可法對華夷大防看得很重,心眼又實誠,絕非一頂王帽幾世富貴所能收買的。有時候他還真羨慕史可法能活得那麼純粹,那麼黑白分明,那是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一騎飛至,馬上的騎兵把一紙軍報遞給多鐸的親兵,再由親兵遞到了多鐸手上。

多鐸繃緊的麵皮就舒緩開來,稍後,眼神一厲,從丹田裏生生擠出了一個字:“困!”

就攻城而言,圍困是最後一著,也是最殘酷的一著。圍困並不是簡單的圍而不打,而是在黑暗中時時窺視著日趨疲備的防守者,隻有有一丁點機會便餓狼般的撲過去,叫你防不勝防。

多鐸揚長去後,洪承疇從地上撿起了那份軍報,定睛一看,原來是李自成攻打陝南受挫,劉宗敏所率的前鋒在漢中境內被李定國伏擊,損兵近萬,劉宗敏本人也受了重傷。陝南戰事的曠日持久對於通古斯人自是好消息,數遍天下,對清軍的南下大計最有威脅的戰略集團就得算李自成緊緊捏在手裏的順軍主力了,可洪承疇卻從中看出別的東西,中原地廣人多,人才鼎盛,劉宗敏也算成名已久的大將,卻被李定國輕易擊敗,這個李定國又是何等人物,將來清軍對上此人又會是何其吃力。

洪承疇所以甘願戴上漢奸帽子,除了貪生怕死,另一半也是因為看透了明廷的腐朽,認準了通古斯人有席卷天下的運道,想做出一番天大的功來,可現在他是愈來愈沒有底氣了。從什麼時候起?這天下的氣運已經變了!

不同於城外,揚州城內的氣氛卻很平和,當初遠遠聽到兵戈之聲都嚇得閉目念佛,如今就是流炮打到家門口,也絲毫不耽擱吃飯睡覺,幾十萬紳民以驚人速度的適應著戰地生活。城內少數幾家沒有歇業的妓館酒樓更是紅火得不行,一擲千金者比比皆是,及時行樂成了富戶們的時髦。

‘什麼?朝廷派人來了?’接到稟報,原本就體貌清矍時下便瘦成了骷髏架子的史可法趕緊停了手頭的公事,帶著幾個僚屬大堂相迎。他倒不懷疑來人的身份,大明官場自有一套防偽製度,他手下的陳年胥吏個個都是火眼金睛,絕不會錯把馮京當馬涼的。

穿著綠營兵服色的欽使被帶了上來,為首那個笑容可掬的黑麵皮史可法還認識。

“韓公公!”史可法先是一驚,繼而滿麵肅容的朝著‘黑皮麵’深施一禮,這才撩衣下拜做接旨的準備。頂著司禮監的首席秉筆的要職,韓讚周地位還在史可法之上,與內閣首輔平起平座。值得一提的是,大明三百年,還真有幾位首輔拜首席秉筆做幹爹的。

“史大人,咱家帶來的不過是得監國千歲的口信,大人用著如此。”韓讚周卻顧不得那些虛禮,一把將史可法攙住。定王朱慈炯入宮有些日子了,按說早該正位登基了,可趕著清軍大舉南下,也就隻能一直委委屈屈的掛著監國頭銜。

韓讚周的小眼睛四下瞟了一圈,讓史可法屏退眾人暗示已做得十分明顯,史可法卻一味裝聾作啞。做為傳統的大明文官,史可法對所謂的秘旨有一種本能反感,認為他非臣君相處之道,何況能勞動韓讚周親身犯險的旨意定是非同尋常,他更沒有理由一個人麵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