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坷的歲月,艱苦的生活,豐富的見識,傳奇的經曆,譚嗣同就是這樣成長為一位絕代公子的!一位廣額豐頤、骨秀神清、長身玉立的絕代公子,一位如炬的目光可以抹殺多少眼前的浮華風頭人物、卻以溫和而悲憫的心靈看所有苦難眾生的絕代公子,一位舉止豪宕、忼爽誠懇、靈警樸雅、飛揚名俊的神氣裏帶一些狂傲高貴的意味、自有一種上下千古的氣概的絕代公子,一位在他的出生之地北京說著漂亮的北京話、在鄉愁潛悄的縱橫天涯之旅說著滲透著湘音的官話的絕代公子!此時正是星光冷睨、夜色滂浩的時候。在長廊之外的那個背靠大廳的、獨立的庭園中,十多株紅梅花正在淩寒怒放,年前落下的那場大雪,到此時還未曾融盡,皚皚相襯著那或嬌柔穠豔、或豪奢狂冷的花朵與那或橫斜紛繁、或疏隔孤峭的枝柯。長廊的簷邊疏疏地掛著幾盞珠瓔彩穗的玻璃燈,燈光似如冰水一般泠泠。林斯槐觸目驟感,不由得萬思猛湧--冬天是這個庭園最美麗的時候從何時起,自己的心中深深地銘刻了那個明麗如畫、驕傲自信的身影?陳舜容平靜地說道:"別說了。我不是鬧脾氣。我心裏早就知道你今天會跟我說咱們一起私奔的話、早就知道你會來到這裏找我……你說,這麼多年你一直愛我,那你就該知道,我親自聽你說出了那些真相之後,絕對不會同意和你一起私奔!" 林斯槐歎道:"我以前總不敢相信你會這樣心冷意狠,今天,我算是相信了"。
光緒二十一年十二月初六日(1896年1月20日),大寒節氣這一天,林斯槐和陳宗業一起從上海回到了南京。此時,南京城內,人們正為年終諸事而忙碌著。
這一年仲秋的時候,柯家為了柯景笙與陳舜容的婚禮,又與陳家反複商量了幾次,說是柯家老太太有話,她已是活一天算一天、沒多少辰光的人了,就盼著快點將柯景笙與陳舜容的婚禮給辦了,她從來都覺得隻有陳舜容才配得上柯景笙這個她最寵愛的孫子,她能活著看到陳舜容這麼個最得人意的孫媳婦嫁到柯家來,就是死了,也能瞑目了。由於柯家催得太厲害,陳家隻得同意,在過了年之後,就在光緒二十二年二月初六日(1896年3月19日)那一天,給柯景笙與陳舜容舉行婚禮。因此,陳家的人此時除了忙著置備年事之外,也忙著為陳舜容準備婚事。首飾、家具、古董、字畫、各色織繡用品……這兩年裏,在陳舜容的母親曾麗茗的辛苦籌備之下,陳家給陳舜容將嫁妝中所需的種種物品都快準備全了,唯有新衣裳不能早做,那是從這一年仲秋開始,才命人緊趕著做出來的,到此時為止,還有一小部分沒有完工,不過,家中管針線活的女差們和那些新雇的裁縫們都說,他們一定會在年關之前將全部的活計都趕出來,絕對不會誤事的。
林斯槐在上海的時候,已經聽陳宗業說了陳舜容將與柯景笙舉行婚禮的事,可是,在陳宗業的麵前,他絲毫也不敢將自己那痛苦而焦慮的心情顯現出來。回到南京家中之後,在許多場合,有許多人曾當著他的麵談到了柯家與陳家將替柯景笙與陳舜容舉行婚禮的事,然而,他隻能顯得無動於衷地聽著那些或者無意、或者有心的談論。
年關到來之前,林斯槐在反複思考之後,終於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向陳舜容徹底表白自己對她的愛情,求她同意與自己一起私奔。
光緒二十二年正月初二日(1896年2月14日)下午,林斯槐的父母帶著林斯槐一起去陳家拜年。此時,陳家的東廳內顯得很熱鬧,親朋好友來得很多。陳家這天準備了好幾桌小牌,陳良宰、曾麗茗夫婦請林斯槐的父母也一起打幾圈,林斯槐的父母都欣然入座。林斯槐則與陳宗勳、陳宗業等人暫坐在一旁。不管是那些正在打小牌的人、還是那些正坐在一旁閑聊的人,其中的大多數人在談話時,除了紛紛相互恭賀新禧、感歎去年一年過得實在不容易之外,就是向陳家的人關心地詢問有關給陳舜容與柯景笙準備婚禮的事。林斯槐聽著人們所談論的有關那個他所痛恨的婚禮的囉唆話,隻覺得煩不勝煩、恨不勝恨,然而,他也隻得暫且耐著性子聽著。林斯槐本以為能在東廳內看到陳舜容,可是,陳舜容此時卻不在這裏。林斯槐真想問一聲陳舜容在哪裏,卻恨自己此時實在不能問、也不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