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六二零年,冬,幾日前長安城內才降過一場大雪,簷角片瓦之間仍殘留有不少未融的雪沫。
某處平頭百姓幾輩子都不會接觸到的府衙牢獄內,一間陰冷潮濕的牢房之中,一位年方弱冠的少年佝僂著身子,蜷縮在陰暗監房的一角正瑟瑟發抖。
少年本就該發抖的,因為監房內常年陽光欲照不進,而且此刻正值寒冬臘月的光景。
可少年卻僅著單衣,且單衣還破爛不堪,碎成幾縷長條耷拉在少年的身上,隨著少年的瑟瑟發抖,這些長條竟也極有規律的跟著抖個不停。
如果細看的話,很容易就能發現少年的表情很平靜,平靜的如一汪春水,似乎輕易的就可以消融掉這冬日的寒意。
因為這種平靜,所以少年身體抖動的幅度似乎大了點。
少年蜷縮在靠牆的一角,靠近牢門的地方還分別坐躺著一位壯漢和一位瘦削青年。
壯漢頂著一個碩大的光頭,正眼神迷離的望著牢門外不遠處的一張小方桌,壯漢看的當然不是方桌,而是方桌之上的幾壺劣質酒水和一隻金黃色流油的燒雞。
當然,還有那酒食正酣的兩名獄卒。
正值深夜,牢內光線黯淡,牆壁上的幾隻火把竟是將光頭壯漢嘴角淌出的口水照出了幾分晶瑩之感。
牆角處的少年看著壯漢那一副嘴饞的模樣,好笑道:“付大哥,酒蟲又上身了?都將近一年滴酒未沾了,這酒意還不能淡掉幾分?”
一旁的瘦削青年聽聞這話,冷冽的嘴角抽了抽,卻沒有表示什麼,而是繼續盯著與壯漢視線相反的牢獄深處,提防著隨時可能回返的巡邏獄卒。
光頭壯漢仍舊癡癡的盯著餐桌旁正推杯換盞的兩名獄卒,嘴裏輕聲反駁道:“臭小子,你懂什麼,酒乃妙物啊,知酒者視之如知己,不知者,酒於其淡水不如。唉!你怎麼會懂。”
聽著壯漢的歎息,牆角少年陷入沉默,片刻後,幽幽道:“出去後,你請我喝酒如何?不,是我們。”
“好啊!”光頭壯漢毫不猶豫道,略一停頓後,又加了一句“如果出得去的話,一定。”
恰在這時,一直未曾說話的瘦削青年,冷冽的聲音突然傳來,“來了!”
瞬間,牆角蜷縮少年發抖的身體停了下來,身上的布條也隨之停止了跳動,而光頭壯漢的視線卻仍舊是沒有絲毫偏移。
幾息之後,令三人極為熟悉的幾縷腳步聲才從幽深的牢獄深處傳來。
一行共三名獄卒,領頭的矮胖獄卒頭子一張油光滿麵的肥臉漸漸的出現在了快要熄滅的火把之下。
即使光線再黯淡,牢內的三人也能清晰的瞧見獄卒頭子肥膩的油臉上反射出的光澤,這令人憎惡的光澤連黑夜也無法完全掩蓋。
獄卒頭子名朱富貴,可以說是人如其名,長著一臉豬相,卻富的流油,之所以富當然是靠著擔任獄卒頭子這些年來收刮的民脂民膏了。
而朱富貴之所以能在牢獄之內混的如魚得水,則完全得益於朱富貴有個長得還算耐看的妹妹嫁給了這間小小府衙內的師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