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祖輩往事(一)(1 / 2)

家譜是在特殊時期被爺爺埋進了家墳。

大約72年,隱在長白山裏的村子被沸騰了的特殊時期鬧的噤聲噤氣。祠堂裏住進了紅衛兵,沒多久,從前的學堂裏就出現結著隊的紅小兵。大爺爺被扣上地主帽子,在村西的曬場鞭刑示眾。聽爸爸講,後來大爺爺禁不住就這麼去了。臨走前那天晚上,偷偷見了爺爺。

大爺爺趴在炕上,搭著個破棉絮被,背上結了血痂,流著血,一條條的鞭痕,找不出一塊好皮來。爺爺走進去的時候嚇得不敢作聲,倆手扯著褲子,下巴貼著衣裳前襟,愣生生的站在炕沿邊上。大爺爺歎口氣,卯著勁,從炕板上硬是扣出一個夾層,從裏邊取出一個3寸見方的黑色鐵盒子。大爺爺氣弱,讓爺爺把耳朵貼過去,爺爺聽了一半,臉頓時就白了……。

“大哥,這個時候,這…這我怎麼敢啊”

爺爺嚇得手直哆嗦,連忙往袖子裏揣。卻被大爺爺突然伸出左手狠狠抓住,將死的人就那麼些活氣,估計這一把也算用盡了。大爺爺盯著爺爺,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下來,眼神裏分不清裏是恨還是怒。張了半天嘴才能斷斷續續的發出些聲,

“清讓,不敢也要做,要不然大哥死也不能瞑目,對不起祖宗,對不起金家。”

說完目光轉向方鐵盒子。爺爺嚇得整個人都窩在牆邊哆嗦,臉煞白,嘴發青,愣是不敢看。

後來聽爸爸講,大爺爺那個時候就斷了氣,臨死了,眼睛還睜著。等爺爺緩過神來,大爺爺手腳都涼了。爺爺這下慌了,汗珠,眼淚,鼻涕都撲在臉上也來不及抹,慌忙下地叫人。

大爺爺的葬禮也簡單的可以,家裏人不敢聲張,收拾了幾塊舊門板,七拚八湊的釘了個棺材就斂了。埋在後山家墳裏,一個小小的土堆,連塊墓碑都沒有。大爺爺這一輩子啥也沒留下,連媳婦都沒娶過,走的時候是姑奶奶拾掇了大爺爺的房間,把大爺爺生前常用的東西偷偷的裝了大樟木箱子埋在屋後楊樹底下。

關於這事我小時候就經問爺爺,大爺爺都留下了些啥?

“多是些不值錢的玩意。”

爺爺漫不經心的搖著扇子。對於大爺爺的事,爺爺從不多談,現在想來多是爺爺覺得虧欠。用爺爺的話是當忘則忘。爺爺眼睛眯成一條縫,邊喝茶邊哼曲兒,就這樣幾十年都在自己的世界裏悠然自得。

關於大爺爺的故事多是從姑奶奶那裏聽來的。

大約在我六七歲的時候,每到夏天傍晚,姑奶奶就坐在後院大楊樹底下乘涼,駝了背的姑奶奶穿著灰麻褲,黑緞麵的布鞋,白底繡紅花的短布衫,頭發挽到後麵一個笄,這身裝束自我記事起似乎就沒有換過。

院子裏的孩子,時常坐在楊樹底下看姑奶奶背著手從前院走過來,這便是一天難得見她一回的時候。姑奶奶也總是笑,眼睛眯成一條縫,這種微笑像是從爺爺那裏複製的一樣。

據姑奶奶講,大爺爺是太爺的第二個老婆生的。這小老婆和大爺認識在先,本姓顧,剛來的時候喚做蘭花。當年隨父母哥嫂從山東逃難到東北,一家子從魯西輾轉到煙台,坐小舢板漂到安東。一路賣藝乞討,飽一頓饑一頓總算到了長白山腳下。那天正是黃昏,太陽還卡在山腰上。眼看著就能進山挖人參,討個過活的營生。一家五口正坐在山路上歇腳,蘭花眼尖,看著百步開外,兩個滿臉橫肉,穿著麻衣粗布褲子的彪形大漢正出山,腰上係著條布帶子,別著寬刀,胡子拉碴。蘭花扯了扯她爹的衣服朝山路上指了指,蘭花爹嚇得一激靈,這一路雖然算是平安,土匪到也遇見不少,但趕上這荒山野嶺,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又是這樣高壯的土匪,就是一家人全上也是個死啊。蘭花爹趕緊收收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