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從夢中驚醒,元覺非慢慢的張開眼睛。身體沒有一個地方不在叫囂著疲倦,扭了扭僵硬的腦袋,愣住了——柱擎天的眼中沒有往常那種仇恨和厭惡,那種屬於柱子的久違眼神帶著三分困惑更多的是釋然。元覺非眨了眨眼睛,不知道為什麼隻是被這麼看著就有落淚的衝動。
“近來,你睡的愈發多了。”
“……”元覺非皺眉。
“今天我在街上,救回來一個小乞丐……”閑話家常般的語氣,“他很瘦,還病著。我不是那種善心泛濫的人,可是我還是把他救了回來——他的眼神讓我想到當年的你。過了太久,若不是那一個眼神,我都快想不起來當年救你回來時,到底是個什麼情形。可是那一雙眼睛,裏帶著怯懦的渴望的眼神……”
柱擎天伸出手,摩挲著元覺非眼睛的輪廓:“當年你的模樣比那個小乞丐還要淒慘,遍體鱗傷的……我曾想過,若易地而處我會怎樣?你說,你隻是想要活下去……我想,現在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了。”
元覺非感覺有些鼻酸,柱擎天接著說:“你隻是想要活下去,所以你騙了我;因為你始終說不出口,不敢向我坦白,所以這個誤會就一直持續了十二年……我一直在想,若是當年你說了實話我會怎樣?我不騙你,我一定會暴跳如雷,說不定還會揍你一頓……但是,也就是這樣罷了。我不會趕你走,要是你想去找你的親人我也會幫你。想活下去這並沒有錯,原本你也不用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柱擎天收回了手,聲音裏有些遺憾:“可是,你卻總是以最悲觀的心態來度量我之後的行動,你總說是我逼你的,可我們走到今天難道你就沒有一點責任麼?我看得出來,因為這十年來我一直都被同樣的感覺折磨——你在內疚,因為你的原因最親的人死掉了。就算十年後,你和我在一起的這幾個月也是有機會坦白你是鶯歌的。這樣最起碼,你不用把你唯一的親人都賠進來。有一句話你說對了,沒人逼著我成為一個海賊,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雖然起因是你,我不得不說我走到這一步,也是自作自受……同樣地,你走到今天,也是自作自受!”
元覺非咧了咧嘴角,心髒突然一陣絞痛,一大口血湧上喉頭——元覺非抓著床沿嗆咳起來。柱擎天扶住元覺非,執手相看,兩人的眼神都彌漫著濃的化不開的憂傷。
柱擎天輕輕地揩去元覺非嘴角的血跡:“鶯歌……我們,怎麼會變成這樣?你和我都為了當年的錯誤付出的太多了……昨天我醉倒在酒肆裏,夢見了很多事情。醒來後,眼中突然注意到很多平常沒有留意到的東西。那些在城裏麵混生活販夫走卒起的大早,他們蹲在最簡陋的食肆裏西裏呼嚕的吃的歡暢;路旁店鋪裏,不知誰家的孩子跑到了路中間,被他家大人猛的拽回去訓得哇哇大哭……這十年,我已經忘了什麼叫做‘過日子’,我一直都在為了當年贖罪而已。我說過,我不怕死後下地獄,那是因為我一直都覺得自己生活在地獄裏。鶯歌,你是一樣的吧?我記得十年前,你的身體不像現在這樣多病多災。”
“夠了,我不想再報複下去了……鶯歌,我們兩清吧!”柱擎天輕輕的把元覺非放回床上,“我想,我還是恨你的,就如同你一樣恨我。可是,我已經學會體諒。你好好的養病吧!等你好了……就走吧!我們,就當從沒認識過……”
“唔……”元覺非又吐出一大口鮮血,他捂著嘴看著柱擎天離去的方向哭了起來。他哭的氣噎聲息,渾身發抖。這次發泄似地痛哭,耗盡了元覺非身上所有的力氣,他重重的栽倒在床上,失去了知覺。
柱擎天再也沒有來看過元覺非。他以為,兩個人的交集就到此為止了。說起來,兩個人從沒有真正的認識過,也許就這樣一直陌生下去才是宿命本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