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老實人,在農村沒有人會這樣說,這樣就等於說,我是一個傻子,我是一個神經病,我不配是個人。至少在農村是這樣,他們看不起老實人的,雖然城市裏的人覺得農村人普遍老實。但確實也不盡然,譬如一個小偷被警察逮住,他是一定要說自己是個老實人的,不管他住哪裏。
在我的家鄉,一家高汙染企業造紙廠近兩年開始落戶在這個村上,看似呈現起了一派生機勃勃發展的洪峰。記得上個星期一個外地的農民來我村,他說是去什麼地方路過這裏,最後臨走時留下一句話非常能概括我們這個村的新風氣,——“屁村!”
我是一個老實人,我醞釀了很久終於決定要去做一件大事——我站在衛河邊(我們村鄰近的一條河),河邊都是釣魚的人——“媽的死也讓人看見,起碼這不是個好兆頭,死了就會被人發現,發現就會死不成,死不成就會落人笑柄。隻有老實人才會想去死,他們就會這樣想。從今往後,那些婊zi就會在大街上對我指東道西,說三道四;那些聽眾就會把他們幹過的蠢事以嫁接技術附合到我的身上。這我是看慣了的。”我想。
至於我為什麼要死,那是因為街坊四鄰都認定的,我是一個老實人。我今年二十歲,正值壯年,那是在理發店理發時聽那兒老板娘說的。
“你今年多大了呀?”?
我說:“二十歲。”?
“哦,得多吃韭菜,”她拿起理發刀在我頭上搞起科研。
“為什麼?”我問道,我覺得她撫摸我頭發的感覺真好,女人的感覺。
“為什麼?壯陽啊!你現在正值壯年,兩個壯結合一下,再討個女人夠你享受的了!”她說完咯咯笑個不停邊理發,好像她經我享受過一樣。
我想,我還是不死吧,原因就是這些。雖正值壯年,可是我的人生已經一片黑暗(雖然這句話被很多人當成消遣使用,吾往矣),我怎麼就成了個老實人!媽的!我把腳向後退了一步,我知道我邁一步是笑柄,我退一步還是笑柄,這正好像xing交時,男人的那個在女人的那個裏麵,而正好被別人看到一樣,進一步是笑柄,退一步也是笑柄。好吧,我思想很齷齪。
我竟然走開了,沿著河堤一直走,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裏,快要到河堤上麵的大橋,橋旁邊就是一家超市,我突然想要借酒消愁,正好我兜裏還有十幾塊錢。
走進超市,就發現真不愧是“操市”,我真的看到了一對男女在床上翻雲覆雨好不快活,我實在很不好意思,但不說話又著實難為情,於是就說了一句:“你們這……這賣啤酒嗎?”
緊接著就聽到:
“滾你媽的蛋!”
我踉踉蹌蹌地走了出來,暗暗說一句:“我真他媽是個老實人!”
沒啤酒了,拖著笨重的腳步繼續漫無目的的沿著河堤走。我想到很多,記憶中自己的童年被喚醒了,我的童年在記憶裏是伴著哭聲映入我眼前的。
“我有病了,躺在床上我他媽的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連走路都他媽的不會走了,你們為什麼不掏錢!”爺爺來到我家破口大罵,他有力氣,走起路來帶風,有病?
那天晚上我正在床上睡覺,因為小時候我的家是一座瓦房,現在新蓋成二層小樓了,那時的我家裏屋不夠躺人,我就在外間睡。我被驚醒,並不是什麼噩夢,可是明明有噩夢,最令人發指的那夢竟然是——我爺爺——我一生都希望這是個夢、這隻是一個夢。
我父親說:“爸,家裏還沒開工資,定珍也沒發工資,家裏暫時沒錢,明天,明天我倆廠裏就開工資了,一定掏錢……”定珍是我母親的小名,大名叫吳定珍,他們確實還沒發工資,這我是知道的,因為他們倆總是為了爺爺瞧病的事吵架。
“什麼?明天?!你媽的,你個兔孫!你讓成方一個人拿錢呀,張成奇啊張成奇,你個鱉孫!什麼玩意兒!誰敢讓成方不好受,我就抄了他的家!”成方是我叔叔,張成奇是我父親,他們是親兄弟。我聽鄰居說,我叔叔從小是被嬌生慣養大的,我父親是挨罵挨打長大的。任何一個地球人都能看得出來我父親在他們家的地位,更別說我這個兒子的兒子在他們家是多麼地討人嫌。
我還記起一件事,那是我五歲時已經在上學前班了,有一天突然家裏來了一個男人,我爸爸就對我大聲說,要我叫那個人爺爺,我就很害怕地叫了一聲:
“爺爺。”
後來那男人,也就是我爺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