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一念成執·古鏡緣(1 / 3)

執筆/殘蝶零

【壹】戲班

“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水袖輕舞,裙角飛揚,大紅的幕布剛剛拉開,咿咿呀呀的唱腔便已響起。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溫柔得好似能滴出水來,溫柔中又帶著悲傷與不舍。

“好!”台下響起了雷鳴般的叫好聲。

今天是陸家老爺六十壽辰,陸家是這一帶的大戶,交遊甚廣,賓客盈門。陸老爺愛聽戲,於是陸家請來了這附近最知名的戲班——合元班來唱戲助興。

大戲一唱三天,今天才是首日。這折戲,唱的是《長亭送別》,台下陸老爺閉目而坐,聽得是津津有味,滿堂賓客也都沉浸在戲曲之中。卻獨獨有一人雖是在看戲,眼光卻總黏在那扮演崔鶯鶯的女子身上,一副魂都要被勾去的模樣。

那是陸老爺的獨子,陸家少爺陸辰。

演崔鶯鶯的是合元班班主年前新收的女弟子,名喚碧雲,年方十六,別看年紀小,卻極有天賦,又生得嬌美非常,很快便成了戲班中的台柱子。碧雲前麵還有一個師姐,聽說名叫紅錦,是師父的愛徒,當年也是戲班中的頂梁柱,不過在幾年前跟著心上人離開了,不知所終。碧雲從沒見過她,卻總能從別人口中聽到她的綽約風姿。

此刻的碧雲,上身穿著粉色衫子,下身穿著杏黃色羅裙,清新飄逸。她的聲音也是極美,唱起那離別之詞,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令人好不揪心。

就在所有人的心神都被台上吸引的時候,忽然有一個洪亮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各位居士,貧道長途跋涉,途經此地,望見貴宅頂上黑氣縈繞,恐有不祥之兆。”

那陸老爺被打擾了聽戲,原本正是不悅,聽到後半句後不由得更是氣憤,正待開口,他身旁的陸辰搶先說道:“哪裏來的野道士,竟敢觸我家的黴頭!”

那些家丁氣勢洶洶地往門外擁去,想要將那人趕走,卻隻見門外人影一閃,一個身穿藍色道袍、發束玉冠的年輕男子已經立在了眾人眼前。

陸辰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你是怎麼進來的?”

發生了這樣的變故,台上的戲早已停了。那道士微微一笑,也不回答,環視一周,目光落在戲台上的碧雲身上,停頓了片刻,然後回過身來,向陸老爺施了一禮,說:“陸居士,貧道瀾隱,乃天師觀門下玄青真人的弟子,遠行至此,鞋靴已經破損不堪,不知您可否賞臉送雙鞋子?”

他這一言,眾人不由得將目光集中在他腳上。道士身穿的淺藍色道袍,已經有點發白了,而道袍下擺處的鞋子雖然洗得很幹淨,也的確很舊了。

陸老爺皺眉看著眼前的人,有些猶豫。俗話說,南崇華,北天師,和崇華派一樣,天師觀也是這天下頗有影響力的名門大派。今天這自稱天師觀弟子的瀾隱到他家來,竟然是為了要一雙鞋?

此時,那一直立於台上的碧雲向陸老爺福了福身,說:“陸老爺,碧雲人微言輕,知道不該開口。然而看這位道長不像是奸佞之人,他此求必有其因,不如……”

陸老爺正有此意,今天是他六十大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說一雙鞋子也實在不算什麼。陸老爺正想答應,卻聽到陸辰不屑地說道:“隻是為了要鞋的話,幹嗎還說什麼我家黑氣縈繞?到頭來還是為了哄

騙我爹破財消災,鼓了他的口袋。這道士,我勸你還是快些滾開,否則休要怪我棍棒伺候!”

陸辰是陸老爺的獨子,年過四十才得了這根獨苗,自然是萬分寵溺,不但養成了這樣狂傲的性子,還做出了許多出格的事。此言一出,陸老爺也不好再挽回,隻是衝那道士拱了拱手,說:“道長,請回吧。”

瀾隱笑著搖搖頭,什麼話也沒說,轉身離開。經過戲台旁的時候,他微微側身,看到那台上垂眸而立的女子,唇角浮上一抹奇異的笑,大步離開。

“真是晦氣!別管那道士了,來來來,繼續聽戲!”咿咿呀呀的聲音再次響起,銅鼓聲中一切如舊,所有的人都仿佛忘了剛才的那個小插曲,除了一個人。碧雲輕舞水袖,纖腰慢擰,沒有人看到她回過身背向眾人時,眼中那瞬間複雜的神色。

【貳】古鏡

入夜,戲班在陸府後院的側廂房住下,忙活了一天,眾人都很疲憊,於是都早早睡下了。

碧雲是戲班中的台柱子,因此獨得了一間房,不必像其他人那樣幾個人擠住一間。夜深風凝,一切寂靜無邊,房中一燈如豆,幽然映照著碧雲的容顏。

她打開了衣箱的鎖,靜靜地在箱底摸索著,而後拿出了一麵鏡子。

那是一麵古鏡,背麵雕刻著纏繞的枝蔓,盡頭抽出一朵緋紅的花苞來,已經呈現出隱隱欲綻的姿態。

燭火下,鏡中映出碧雲的容顏,平日裏美麗的麵容在這幽幽的古鏡中顯得有些森冷。

不知道哪裏吹來了一陣風,燭火晃動著,連帶著鏡中碧雲的影像也變得扭曲起來……風停了,再看那鏡子中,竟然換成了另一副容顏!

尋常的人看到這幅景象,多半會嚇得魂都丟了一半,然而碧雲卻似乎早已習慣了一般,看著鏡中的人。

那也是一個女子,紅唇瀲灩,唇邊一粒小巧的美人痣,更襯得麵容妖豔無比。她掩口一笑,說:“碧雲,看你此刻的模樣,心情似乎不太好?”

“鏡靈姐姐……”碧雲欲言又止,“今天,那個道士又來了。”

“什麼?”鏡中的女子先是一驚,隨即怒道,“那個臭道士,還是這麼不依不饒,竟追到了這裏來!”

“是啊,自從在河洋鎮被他盯上以後,他就一直跟著我們了。起初還是遠遠綴行著,今天竟然直接衝進了主家,告訴他們這裏有黑氣縈繞,還向他們討一雙鞋子,但是主家沒有給,把他趕走了。”

“哼,鞋諧音‘邪’,他是想借此破掉這家的邪氣呢!”鏡靈冷哼一聲,“不過他可是想錯了,這家黑氣縈繞許久,跟我們可沒多大關係!”

碧雲有些慌張:“鏡靈姐姐,我做的事,真的不會害人吧?”

鏡靈見她慌張的模樣,不由得笑了,反問道:“你覺得呢?”

碧雲低下頭,腦海裏亂成了一團麻:“應該……不會吧?”

“自然是不會的。”鏡靈的聲音極具誘惑性,“想那麼多幹什麼?讓自己變得更美麗,更強大,這才是最重要的,是嗎……”

將古鏡放回原處,望著黑漆漆的天空,碧雲輾轉難眠。忽然,外麵響起了窸窣的腳步聲,碧雲心中苦笑,果然來了。

“篤篤篤”的敲門聲響了起來,碧雲輕聲問了句:“誰?”她的手,已經悄然地把古鏡揣在了懷中。

“碧雲,睡了嗎?”門口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大少爺?”碧雲裝作有些驚慌,將門打開了一條縫隙。門外,陸辰正站在那裏,有些期盼地看著她。

“是我,碧雲,別害怕。”

碧雲一邊應著打開了門,另一隻手已經無聲地摸向了懷中的古鏡。隻要陸辰一進來,她就會在周旋之際悄然地把它貼在他的背上,那時候……然而就在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了家丁們慌亂的喊聲:“走水了,走水了!”

走水就是著火,一時間亂成一片,喊聲震天。陸辰怕事情敗露,雖然不甘,但還是匆匆溜走了,走之前還對她不舍地說:“碧雲,等著我!”

碧雲裝作含羞點頭,待他走了以後,目光倏然冰冷,推開窗戶,看到東邊一片火光接天,無數人影攢動。就在這時候,她忽然感覺手腕一緊,轉頭一看,原來是白天的那個道士,瀾隱。

“你幹什麼?”碧雲又驚又怒,她雖然身為戲子,有無數的人傾慕,卻從未和任何男子有過肌膚的接觸,更何況是被人如此用力地抓著手腕。她拚命反抗,然而毫無作用。瀾隱武功極高,哪裏是她一個弱女子能對付得了的,於是隻能被他拖著急速奔走。

【參】走水

混亂之中,根本沒人注意到兩個人奔走的身影。不知道跑了多久,磕磕絆絆中,碧雲被拖到了一片小樹林中。“啊!”碧雲一聲驚呼,身子往下一沉,原來枯枝掩蓋的腳下是一個小坑,她一隻腳不慎踏入其中,整個人立即往旁邊倒去。瀾隱的身形快如閃電,瞬間挪移到她身側,碧雲這一倒,就恰好撞在了他懷裏。小樹林裏生長著許多野菊花,在這十一月的秋季,肆意地綻放著。他的鼻尖縈繞著不知名的芬芳,不知道是來源於這滿地的花朵,還是女子發間的幽香。

“沒事吧?”他終於開口。

碧雲沒有回答,整個人的重量完全倚靠在了他的身上,一隻手臂將他環抱住,另一隻手卻伺機摸向了懷中的古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