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呼喚(1 / 3)

車外一點風都沒有,燈光像一隻敞著口的大口袋向前飛行,飛舞的昆蟲們被一路吞入。陳孝勳眼睛閉著就感受到了車速的變化,大油門帶來的嘈噪聲迫使他睜開眼睛,他很吃驚。司機李濤晃了晃油門,大貨車聳了聳。大貨車的動力還在繼續下降,車速逐漸降低,水溫逐漸升高,隻有大油門才能維持必需的動力。路途走有一半,陳孝勳知道,前後幾十裏之內沒有汽車修理部,再這樣堅持下去大貨車就會報廢。

“快停車!看看怎麼回事。”他喊到。

大貨車靠著路邊停下來。水和油都不缺,掀開引擎蓋子涼了一會兒,再跳到駕駛室裏啟動,起動機帶著引擎呀呀呀地叫著,就是啟動不起來。

陳孝勳被蚊子咬得鬧心,驅不盡打不著,掄著手包手舞足蹈。

一個小時過去了,大貨車還是沒有能夠發動成功,看樣子是真的出故障了。

陳孝勳擦了擦手,向前、向後望了望,見不到一點燈光,他心裏非常煩躁,對趴在貨車下麵查找故障的李濤說:“出來吧,不要耽誤時間了,抓緊截下一輛車去市裏找修車師傅吧。”

李濤滿手油汙,別別扭扭地從車下爬出來,身上被蚊子叮出一層包。他歪著脖子用肩搓著下巴解癢,陳孝勳遞過紙巾讓李濤擦手,揮舞著手包為他驅趕蚊子。

時間像條望不到盡頭的路,讓人難熬。幾十分鍾過去了,沒有一輛車通過。

陳孝勳看了看就要亮起來的天空,說:“看來家裏和工地這兩頭的事情都要耽誤了。”

家裏,李麗娟一夜沒有睡好。下半夜醒來,見陳孝勳還沒有回來,她有些惦記,給陳孝勳打手機沒有通,打李濤的手機也沒有通。她坐起來,望著窗子發呆,青蛙們求偶的叫聲傳進屋裏,像大水滴落入寧靜的水中。她胡思亂想起來:怎麼回事?兩個手機都打不通了,是出什麼事情了?是不是陳孝勳又被王瑤瑤那個小**給**去了?李濤可能幫他唬了,讓關手機就關手機……

天沒亮李麗娟就起來了,她想開車去找一找,可又覺得沒有具體的目標,上哪去找?再有,姐姐家的子穠今天結婚,一會兒就要到那院去招待客人,走不開。李麗娟想得胸麻頭痛。

然而,李麗娟怎麼也沒有想到,今天,就在今天,災難正悄悄地向她逼近。一年後,也是在這個時節和這樣的一個天氣裏,她像山間的一團霧氣,靜悄悄地消失了。

公路上,陳孝勳很急,李濤站在他身邊,不住地擺頭向前後看著,說:“這條路也太背靜了,這麼長時間了也沒有通過一輛車。”

陳孝勳把手機向前一送,說:“還沒有信號呢,手機也打不出去。”

“周圍三十裏地之內沒有一座發射塔,上哪找信號去。”

“隻想到走這條路車少肅靜,路麵好,能早些到達工地,可是沒有想到,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貨車壞在這段憋死牛的地方了。”

李濤說:“要不然就這樣,一會兒截住車你就想辦法回家,家裏的事情你不回去我看不行。等你到了有信號的地段,就給市裏的朋友打電話,求他們幫助咱們找人來修車,工地這頭的事情你就交給我吧。”

陳孝勳搖了搖頭,說:“工地這頭要緊,先把車修好,把水泥送到再說。盡量往家趕。”

“車!”李濤高聲叫。

前邊有燈光向這邊移動,漸漸地傳來汽車發動機的轟轟聲。陳孝勳和李濤同時興奮,做好截車的準備。

可是這輛車行駛到距離他們約有一千米遠的地方向東一拐,上了另一條路,遠去了。

李濤罵出一句粗話,一屁股坐在地上泄了氣。蚊子們可不管他們急不急、煩不煩,窮叮猛咬,一劃拉一把,多得像糠秕子似的。

陳孝勳邊驅趕蚊子邊爬到車頂上。他說:“站得高一點手機信號可能會好一些,隻要手機能打通問題就解決了。”

可是情況令他失望,還是沒有信號。還好,在車上,他影影綽綽地看見很遠的前方有一輛車向這邊駛來,車速較慢。他盯了一會兒,燈光越來越清晰,可以斷定是輛貨車。

車越來越近,陳孝勳和李濤在路的兩邊一邊站一個招手攔截。車緩緩地停下來。看到車裏坐著的那個人,陳孝勳樂了,正是大彪子。

原來,大彪子昨夜在水泥廠的大門口與陳孝勳打了招呼後,他的貨車載著水泥去了一個急等著用料的路段。卸完水泥,大彪子帶著貨車去了石料場,順道把市區一家工地要的毛石運回來,正巧走到這裏遇見陳孝勳。

陳孝勳跟大彪子說明車的情況,大彪子建議:應當去市裏找修理師傅,讓他們帶著車件過來修理。市裏修理部多,車件齊全,技術好,雖然遠了點,費些時間,但是有把握,免得再耽誤事。陳孝勳采納了大彪子的建議,李濤跟大彪子的貨車去了市裏,陳孝勳留下來看守大貨車。

陳孝勳餓得有些氣短,李濤走後,他爬進大貨車的駕駛室,希望能找到一點吃的、喝的,可是他翻弄了好一會兒,還是一點吃的喝的沒有找到。他倚在方向盤的後麵,閉上了眼睛,感覺自己像落進搖籃裏,暈暈糊糊的有些惡心。從昨天中午到現在,近十八個小時過去了,他隻來得及吃一頓飯,他知道,這又是餓過了頭的表現。都說“餓暈了,餓暈了”,那隻是這麼說,又有誰真正體會過餓暈了是怎麼回事?可陳孝勳卻能深刻的理解餓暈了是什麼滋味。開商店這麼多年了,類似這種情況多得多了。

太陽升起來了,李濤還沒有回來。陳孝勳焦急得有些疲倦了、麻木了,不像先前那麼急了,反倒有些輕鬆了。

“不知大哥家子穠的婚事現在辦得怎麼樣了。”他自言自語。

昨天上午,陳孝勳安排好建材商店裏的事務,就去了大哥陳孝功家。大哥陳孝功的兒子陳子穠第二天結婚,頭一天家住外地的親戚就到了,商店裏再忙,陳孝勳也必須要到場,因為拋開侄子結婚這一點之外,他還是這樁婚事的媒人,可以說,陳孝勳一直是這樁婚事中的一個重要人物。陳孝勳走進大哥家的時候,娘家那頭的代表程大寶已經來到好長時間了,陳孝勳說明來遲的原因,並誠懇地表示了歉意、得到程大寶的諒解後,兩頭的親家代表和媒人開始商定結婚正日子這一天的一係列事項,商定完了,到了中午,放桌子準備吃飯。

酒桌上,陳孝勳首先代表陳家,對親家那頭能夠積極配合陳家這頭和和美美地把這樁婚事辦到現在表示感謝,同時,對侄媳婦那頭的代表程大寶也致以了謝意,他提了一口酒,大夥喝下去了。

放下酒杯,大哥陳孝功看了一眼陳孝勳,又看了一圈酒桌上的每一個人,說:“自家兄弟本不該客氣,可是沒有我這個弟弟給張羅著,子穠的婚事就不能這麼圓滿——對我來說,新房就是個問題。”

“那是,那是。”大夥點頭應和著。

顯然,陳孝功早晨的酒勁還沒有過,他接著說:“沒用我操心,就一個多月的時間,三間大磚房孝勳就給蓋起來了。”

陳孝勳說:“大哥,以後你就不要再提這件事情了,怎麼幫都是一奶同胞應該的。來!你張羅一口酒吧。”

陳孝功端起酒杯,在大夥麵前劃了一個圈,說:“今天高興。”他收回自己的酒杯看了一眼,“這桌上沒有外人,我就直說了吧,除了我兒子子穠明天結婚讓我高興,今天我更高興,因為今天是我弟弟孝勳的生日。”

“啊?”

“好哇!”

“孝勳,來!我們大夥先敬你一杯。”坐在陳孝勳對麵的兩個親家同時站起來,在座的人也都相繼站起來。

盛情難卻,陳孝勳也站起來,他端起酒杯想要說幾句表示謝意的話,就在這時候,他的手機響了。

手機是市建築公司的王瑤瑤打來的。電話裏,王瑤瑤說,二號工地的水泥隻夠用一個晚上了,如果今天晚上運不到,明天天亮前要必須運到,否則就要停工待料了。電話裏,他給王瑤瑤下了保證,水泥一定會及時運到。

酒桌上的人都端著酒杯站在原地等著他,陳孝勳急忙放下電話,端起酒杯與各位依次碰了杯,喝了一口酒,坐下。

陳孝勳表示了歉意,又不好意思地對在座的各位說:“我還要打個電話。”

因為這段時期各個工地的水泥用量大增,水泥廠雖然晝夜不停地生產,可是還是供應不上,陳孝勳的電話就是打給水泥廠的銷售科的。電話撥通了,水泥廠那邊說,由於下半夜包袋機壞了幾個小時,等待提水泥的貨車現在還在排著長隊,看情況排在後麵的貨車今天不一定能裝上水泥了。陳孝勳聽到這裏,覺得腦袋忽地一下大了。情況有變,必須親自領車去水泥廠。他想到這裏,收了手機,這才發現滿飯桌的人都在盯著他。

在座的每一個人好像都聽清楚了通話的內容。陳孝勳端起酒杯,沉默了幾秒鍾,說:“怎麼辦?實在對不起了,我這馬上還要走哇。”

“那也要過了你侄子的事兒呀。就差一天了?”程大寶說。

陳孝勳舉起酒瓶,說:“工地沒料了,水泥廠那邊又趕上昨天晚上機器出了故障,我不去肯定要耽誤事。大哥……”大哥陳孝功抬起頭來,好像有些心事。陳孝勳對大哥說:“子穠的事情就這樣了,親家那頭沒有什麼意見。今天我就是在家也沒有什麼事,晚上——最晚是明天早晨我就能回來。”

大哥陳孝功給陳孝勳夾到碗裏一塊豬蹄,說:“吃飽了再去。”

“不吃了,我這就抓緊走。”

陳孝勳的妻子李麗娟奪過他的手機,生氣地說:“給我看看,是不是又是那個姓王的小**打過來的?”

陳孝勳奪回手機,說:“你這是幹什麼呀?——這麼多人在這裏……”

陳孝功的妻子李麗秀放下菜盤,把妹妹李麗娟推到一邊,對陳孝勳說:“他二叔你可照量辦,反正這可是你們老陳家的第一樁婚事,你在老親少友麵前能交代過去就行。再說了,這個家全靠你這個主心骨了,你走了家裏如果有個什麼事兒怎麼辦?”

李麗秀的兩姨弟周建剛接著姐姐的話說:“就是嘛,打個電話告訴那個王瑤瑤,水泥送不去,讓她願意到哪掂兌就到哪掂兌去,有事兒去不了了。”

陳孝勳看了周建剛一眼沒有說話,他不太喜歡這個兩姨小舅子,因為周建剛有一個毛病,就是很戀酒,喝上酒就興奮,興奮了就惹事生非。

“建剛說得不錯!她還說到點就要必須送到,她王瑤瑤怎麼就那麼牛呢,你怕她啥呀?”妻子李麗娟繼續說:“要不然你在家,我去。”

陳孝勳了解二號工地的情況,近百號工人真要是停工待料,那損失將是很大的。

陳孝勳說:“這回你去不行,情況特殊,一定要萬無一失,不能給人家耽誤事。”

周建剛吧嗒吧嗒嘴說:“娟姐夫你就跟她混吧,我看你這個家早晚要讓她給你整散花了。”

陳孝勳的臉欻地一下紅了,他尷尬地看了一眼大夥,對周建剛說:“你這話說得有病!什麼叫混?我們隻是生意上的關係和同學關係……”

“行了行了!”李麗娟氣哄哄地扔下一句話轉身出去了。

陳孝勳挨排給每一位都滿上酒,說:“隔行如隔山,工地上的事情你們都不了解。這不是關係不關係的事,更不是賺不賺倆錢的事,我就是花十倍的價錢,也必須把水泥給人家弄到。做生意的根本是‘誠信’二字。”他舉起酒杯,“我先喝了,明天再好好陪各位。”喝完,他放下杯子就出去了。

望著陳孝勳離去的背影,陳孝功有些心疼陳孝勳了,他長出了一口氣,說:“我這個弟弟,這些年來錢是沒少賺,可罪也沒少遭。吃不應時、喝不應時,黑天白天的沒有休息好過,鬧了一身病。”

“我秀姐家有事兒,他還過生日,可就非要去不可。這小子,‘誠信’,就為了‘誠信’?‘誠信’值多少錢?”周建剛還要往下說,被陳孝功岔開了。

陳孝功說:“他哪年消消停停地過過生日?就說前年吧,他過生日那天,親戚、哥兒們都來了,他倒好,遲遲不見露麵,一打手機你們猜怎麼著?早就跑到幾百裏地之外跟人家簽合同去了。吃飯的時候大夥一個勁兒的跟我碰杯,整的好像是我過生日似的。”

大哥陳孝功繼續說:“等他下午回來,來給他過生日的這些親戚哥兒們都走光了,他就挨個地給人家打電話。你們猜猜這小子在電話裏跟人家咋說的?他說:‘再到我過生日那天你先別來,聽我電話,我哪天有工夫就哪天過。’你們聽聽吧,這商店讓他開的,哪天過生日都整不準了。”大夥哈哈大笑。

李麗娟提到的王瑤瑤是陳孝勳的同學,又是合作夥伴。從高中到大學到現在,陳孝勳和王瑤瑤相處二十多年了。

讀高中的時候,王瑤瑤的家住在縣城,父親是縣建築公司的一個小頭目,家裏較富裕。王瑤瑤不僅人長得漂亮、學習好,還很有同情心。

當時,陳孝勳家有名的貧窮,陳孝勳沒有錢在學校住宿,每天早晨都要騎上自行車從幾十裏之外的家中趕到學校上課,晚上再從學校趕回家。陳孝勳的艱難一直深深地打動著她。後來,陳孝勳的母親去世了,陳孝勳麵臨著輟學的可能,王瑤瑤曾多次在班級裏搞過為陳孝勳捐錢的活動。

記得是高三上學期,一天晚上,王瑤瑤同爸爸媽媽坐在一起談論一部剛剛看完的電影,電影中主人公的悲慘命運觸動了全家人的心。在這種氣氛下,王瑤瑤想起了她的同學陳孝勳,把陳孝勳的情況說給了爸爸媽媽聽,爸爸媽媽很驚訝、很感動。第二天中午,王瑤瑤的爸爸在學校的食堂旁邊找到陳孝勳,與陳孝勳談了一會兒,把帶來的幾件兒子的舊衣服送給了陳孝勳,他要請陳孝勳吃午飯,陳孝勳深深地鞠了一躬拒絕了。陳孝勳給王瑤瑤的爸爸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有時候王瑤瑤的爸爸媽媽就讓女兒帶陳孝勳來家吃中午飯,起初幾次都被陳孝勳拒絕了,他不想太麻煩人家,覺得這樣已經很過意不去了,後來把王瑤瑤氣哭了他才別別扭扭地跟了去。人經受不住感化,王瑤瑤一家的真誠驅走了陳孝勳心中的隔閡,他和這家人漸漸融在了一起。他每隔三五日就從家中的小菜園子裏摘些豆角、茄子、黃瓜等帶來,趕在上課前給王瑤瑤家送去。他和王瑤瑤處得跟親兄妹一樣,趕到兜裏沒錢,書費、學費、資料費王瑤瑤就為他交了,陳孝勳心存感激。

這時候的陳孝勳已經和本村的一個叫李麗娟的姑娘訂婚了,至於訂婚的緣由在後麵有敘述。陳孝勳和王瑤瑤的關係傳進村子裏,李麗娟有些疑惑,她感覺到這半學期來陳孝勳的手頭寬裕了許多,有幾次給他錢,他都說還有。當時李麗娟並沒有多想,現在再聯想起來,李麗娟才感覺到有人資助他的說法可能是真實的了。在這之後,李麗娟和陳孝勳在一起的時候,她就有意識地試探他,陳孝勳判斷出李麗娟聽到了什麼,如果再不說清楚將會引起李麗娟的誤會。一個薄雲遮日的中午,陳孝勳在村後的紅毛柳叢中把王瑤瑤一家人如何幫助他、和王瑤瑤如何相處的過程原原本本地向李麗娟說清楚了。陳孝勳的坦誠並沒有消除李麗娟的顧慮,她推想下去更有些緊張了,她暗暗想道:自己和陳孝勳的未來夫妻關係應當盡快讓王瑤瑤知道。

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李麗娟拉著姐姐李麗秀陪她去了陳孝勳的學校。第三節課上課不久,陳孝勳的教室的門被敲響了,英語教師喊一聲:“進來!”

門開了,一個穿著較鮮豔的大眼睛姑娘立在門口,她說:“我是陳孝勳的對象,來給他送錢。”

她這一句話不亞於寒冬裏的一個響雷,聽到的人都驚呆了。陳孝勳站起來看著英語教師,臉紅得像在火爐邊烤過一樣。英語教師向他點了一下頭,他低著頭,在一片唏噓聲中走出教室。之後,全班的同學都把目光投向王瑤瑤,王瑤瑤被看得呼吸急促,她偷偷地瞄了英語教師一眼,向周圍掃視了一圈,一擺手,小聲說:“都看我幹什麼?把眼睛閉上!”教室裏冒出一陣怪笑。

真沒有看出來,全班學習最艱苦、最用功的窮小子竟然有對象了,下課後同學們議論紛紛。陳孝勳有對象了的事實確實令王瑤瑤驚訝不小,有時候靜下心來還莫名其妙地有那麼一點淡淡的失落感,但沒有影響到她對陳孝勳的幫助。陳孝勳卻不同了,好像在王瑤瑤麵前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好長時間不敢和王瑤瑤碰眼光,對王瑤瑤家的幫助也客氣起來。有一天下課,在眾目睽睽之下,王瑤瑤把陳孝勳堵到學校院牆下的一棵柳樹旁,同學們看到他倆一直談到上課鈴響。之後,他倆的關係又恢複到了先前的狀態。

緊張有序的高中生活結束了,陳孝勳和王瑤瑤以較好的成績考入南方同一所大學。

那時候,能考上大學可是震動全村乃至全鄉的大事。最高興的當屬大哥陳孝功。在陳孝勳去讀大學的前數第七天,大哥在一個親戚家賒來一口豬殺了,設了幾桌酒宴,請來親戚朋友賀喜。陳孝勳的同學都來了,加上親戚朋友,酒桌從窗下擠擠登登一直排到當街上。最熱鬧、最活潑的當屬陳孝勳的這些同學——祝酒辭、唱酒歌、跳搖滾、詩朗誦,給陳孝勳敬酒、給陳孝功敬酒、給李麗娟道喜,就連王瑤瑤也被敬了酒。王瑤瑤帶來了照相機,錄音機,小村子沸騰了。麵對這群與自己同齡的新潮青年,李麗娟自慚形穢,從那時候起,她看到了自己的危機。她從內心承認:陳孝勳和王瑤瑤才是最合適的一對。陳孝勳感覺到了她內心的活動,在王瑤瑤的照相機前麵,陳孝勳把臉貼在李麗娟的耳朵上,他對李麗娟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親近。

如果說陳孝勳考上大學最高興的是陳孝功,那麼心裏最複雜的就應該是李麗娟。

一天的黃昏,李麗娟依偎在陳孝勳的身旁,他們麵向紅彤彤的夕陽坐在田埂上。蜻蜓們抖動金色的翅膀在他們身前身後飛著。草窠裏的螳螂和蟋蟀們出出沒沒,擺動著觸須,弄出些窸窣聲響。夕陽把他們的身影投射到身後的玉米田裏,田野像一幅水墨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