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茶引案(1 / 2)

德豐三年十二月二十,正是數九隆冬。

金府城裏,氣氛肅殺。大塊青石鋪成的街道上還殘留著血腥氣味。就在昨天,金府最大的茶商蘇鼎昌一家一百八十二口全數被斬殺。——罪名是販賣私茶。

大周《茶引法》規定,茶葉的販賣由朝廷欽定。茶商向朝廷繳納茶稅,朝廷則頒給茶商許可販茶的茶引。這引文由當地茶院簽發。一紙護票上規定了可販賣茶葉的數量、地點、時間。因茶稅占據了朝廷每年稅收的十分之一,朝廷對販私茶者處罰也格外的重。

大茶商蘇鼎昌是朝廷欽定的金府當地官茶總商。每年經他手的茶葉少說也有數十萬石。販賣私茶的罪名一出,全城嘩然。有人說,是蘇家富可敵國觸怒了官府,方遭此劫難。也有人揣測,官茶課稅四分之一,再加上每年供奉地方茶院、各級官員的養廉銀子,最後落到茶商手裏的利潤能剩多少?蘇鼎昌能有今日的富可敵國,靠的就是暗中勾結私茶販子。所以他一點也不冤枉。

蘇鼎昌到底有沒有販賣私茶,金府城裏一時眾說紛紜,實情並無人可知。

蘇家百餘口被殺頭的當晚,下了一夜的雪。鵝毛大雪鋪天蓋地,東校場口鮮血四溢的刑場上滿眼都是瘮人的紅白顏色。雪水混著腥臭血水和成淡粉色的液體,流得到處都是。北風卷著雪花響著哀號刮過,冰冷的血腥味順風滲入金府城的每一處牆角磚縫。

第二天清晨,風雪方休。城裏的朱牆碧瓦、青石路麵鋪得白茫茫一片。橫流的血腥被大雪掩去,天上仍結著陰沉沉、灰蒙蒙的霧靄,城裏四處彌漫著化不開的腥臭味道。

天光大亮時,遠處地平線滾滾烏雲低壓,偶有幾隻寒鴉飛過。正是風雪欲再來的景象。

聽到寒鴉的叫聲,蘇蘩半跪在炕上,推開炕邊的窗子向外看去。院子外,三徑青鬆雪中尤綠,牆角地頭的雜草因無人打理已經生得尺高,昨晚一場風雪襲過,全都枯黃匍匐於地。幾隻寒鴉從頭頂飛過,正是凶兆。

這是蘇鼎昌早年在金府城郊置下的一處田宅。蘇鼎昌當時留了個心眼,沒有將此宅入家族賬冊,故而幸免於抄家之難。

宅子年久失修,已是蛛網遍布,廡廊寂寂。屋子裏陳設簡陋,四椅一桌都落了灰塵。桌子上冷掉的飯菜和饅頭令人作嘔。角落裏不倫不類的立著一盞人高的花燈,花燈腳下還有半桶燈油,也是布滿灰塵。靠近炕邊的地下,一盆火炭半熄半滅,冷颼颼的空氣夾著熏人的炭火氣彌漫。

蘇蘩閉了閉酸澀紅腫的雙眼。她哭了一夜,歎了一夜,也不知流了多少眼淚,歎了多少氣。

蘇家橫災,她因早與福建水師提督馮士進的三子有婚配,逃過一劫。人是沒死,心卻比死了還不如。這幾日,但凡她一閉眼,行刑的場麵就會不由自主的冒出來。驚得她噩夢連連,寢食難安。

“蘩姐別看了,當心讓人發現。”一雙圓肥的手從背後伸來,將窗子關了起來。手背關節處五個淺淺的窩,和主人豐腴麵頰上的兩隻酒窩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