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華國,南府赤嶺村,龍門茶館。
盛夏的午後,茶館頂上的那一片天空,正為一棵六百年多年的榕樹所遮擋。那天上的陽火之氣,被鋪天的樹冠濾去了火燥,隻漏下絲絲光亮,星星點點地灑落滿地。
榕樹本是樹木中的老妖精,若生長地點適宜且無外界侵擾,可活千年之久。茶館後的榕樹,樹齡才六百多年,算是正處於盛年之期。
它的樹冠,鋪天席地肆意伸展,籠罩住茶館頭頂方圓近千米的天空,綠蔭覆地,甚是壯觀。它的根係,粗壯虯結如虯龍,往外盤延幾千米,往下則深入萬米,無止無盡地吸取著大地精華。
它的樹軀,九人環抱,更纏繞著無數不知名的巨大蔓藤。這些蔓藤瘋狂地掠奪著榕樹的營養,野蠻地絞殺著榕樹的生命力,而榕樹卻還依然生機勃勃。它的樹幹,東西橫斜,垂掛著無數的氣根,氣根中更有強勢者入土成樹,或成喬木,或成根柱。這些氣根熙熙攘攘支撐著母樹,同時將樹冠籠罩下的天地,隔絕成一個個形狀奇特的空間。
那無數隨風飄蕩的氣根,還有那入地成木的柱根,一同在樹冠之下的天地之中,營造出屬於自己的空中花園。空中花園裏的飛鳥鳴蟲們,在這盛夏的午後,爭相鬥趣,鳴聲大放,更添許許生機。
龍門茶館占地極廣,布局簡潔大氣,卻又不失風雅。茶館的架梁門柱,更是由深山百年老鬆木架構而成,鬆香宜人,古意盎然。大廳內視野遼闊,廳裏更由屏風或風簾隔成不同包廂。各包廂風格迥然,但又絕不與茶館整體風格相衝突,這便是所謂的各相得宜。
茶館大門上正掛一匾牌,上書“龍門茶館”四個大字。這四個大字分開來看呢,每一個怎麼看都是鬆鬆散散,好像隨時都會一不小心,便散落一地。但偏偏走遠一看,卻是參差錯落,別具一格,似乎每一個字都那麼地恰到好處。書者匠心獨具,卻又不留斧鑿痕跡,隨手所出,仿佛都能皆入法則。
唯一遺憾的是,匾牌落款之處,不知被誰歪歪扭扭地用小刀刻著“貓貓到此一遊”這幾個小字。更可恨地是“遊”字還寫錯,上麵劃了個叉叉,又在旁邊重新補正,顯的不倫不類。眼見一副傳世之作卻被頑皮小孩塗鴉破壞,見者無不扼腕歎息。
茶館的鬆風廳內,一名雙十青年正側躺於一排坐凳之上。他身前的桌上擺開著幾本書籍,廳內山風輕拂,風吹書翻,青年隨意瀏覽。
青年左手撐頭,右手持杯淺啜,神色悠閑愜意,仿佛西王母的瓊漿玉液也不過如此。他的眼眸清澈淡然,眼角溫和明朗,一雙眉毛更是清秀有力。這雙眉毛,仿佛是某位書法宗師,在才情最為巔峰之時,情濃最為意至之刻,蘸墨揮筆而成,從而成就了這天上地下之唯一,過後再難重來的絕世佳作。
青年眉目聰慧溫良,隻是,他那時不時微翹的嘴角,卻又總是流露出對生活的漫不經心。這種神態,似乎是失去了一個青年應有的對生命的熱情。可偏偏又讓人感覺到,那隻不過是他對世事的開悟和豁達所致。
其實,青年臉上的五官都很普通,在街上隨便拉個人出來,都可以把他給比下去。可當這五官相聚在他臉上時,這才讓人發現,它們是如此的恰如其分,從而讓觀者萌生出,他理應就該長成這般模樣的感歎。
就是這樣的青年,讓人覺得真誠,卻又拒人於千裏之外,性情順良,卻又似乎絕難妥協。如此矛盾的性情竟然都交織在他身上,偏又讓人覺的是那麼的理所當然,這獨特的魅力已非筆墨可以形容。
這名青年便是“風清歌”,也就是這家龍門茶館的主人。風清歌,這顯然是個雅致的名字,然而,鄉民們都習慣叫他“蛋蛋”。蛋,是雞蛋的蛋!因為他從小時候起,每天早餐都會被逼著吃下兩個白煮雞蛋,久而久之,這個小名便被叫開了。
農村男人的小名,自然都是沒有好聽的,就算當事人非常介意,也隻能如此。因為,大家總不能叫他“阿歌”吧?風清歌自然不會介意別人叫他“阿歌”,特別是那些輩分大他幾輪的長輩。每一次看到這些長輩一時嘴快喚他“阿歌”,接著臉上醒悟過來時的滿臉尷尬,他心裏都會很開心。
開心當然不是占了便宜。而是因為他會想起養他長大,給他起名的花婆婆,一個絕不願意吃虧的鄉下婆婆。每當這個時候,他心裏總是一片溫暖,無論何時何地,親情總是無價的。
就在風清歌愜意看書的時候,茶館門外有一個五歲左右的小女孩,正貓著身子往門內探頭探腦。小女孩有著一張胖乎乎的小臉蛋,紅粉粉的像個大水桃,讓人見了就會忍不住地想要親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