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勝笑道:“這個值什麼,有我,你們綠侯府不必擔憂。”
突然,聽到船尾一陣噪雜,一個婆子尖利地喊道:“小姐跳水啦!快來人啊!綠初小姐跳水啦!”
這邊甲板上的眾人轟然一聲,一起往船尾跑去。
宇龍運氣正值關鍵時刻,無法動彈,聽見郎中也跟著眾人跑了過去,不多久,回來了,坐在他身邊,先笑了一笑,然後道:“喂,宇龍,別為喝茶的事兒不高興了。”
宇龍心想,我才沒有不高興呢,從小到大受到的歧視多了去了,豈能事事計較。
郎中又笑道:“放心吧,綠初小姐沒跳成,你猜她好端端的為何要輕生?她這會兒..,呃,她來了。”
“宇龍,我要讓你知道,綠候府嫌貧愛富,處處瞧不起你,我綠初可不是那樣的人,既然在三歲時便和你訂下婚約,我就要從一而終,絕無二心,你以後出人頭地也好,做叫化子沿街乞討也罷,我都會跟著你。”
宇龍又聽到綠初久違的聲音,稚嫩裏透著威嚴,便如一個嬌嫩的女人愛穿粗獷的男裝一般。他無法睜開眼睛,隻把眉頭微微皺了一皺,心裏漸漸有一股暖意湧上。聽見郎中低聲道:“呃,綠初小姐,宇龍公子白勝打成了重傷,這會兒陷入了昏迷之中,恐怕無法回應你。”
坐在另一邊的白勝哪料到會有這種局麵,臉色頓時鐵青,重重的哼了一聲。
正在這時,有人道:“綠候府的老太太來了。”
宇龍把眉頭深深一皺,他最討厭這個老太婆。
“綠初,休得在這裏丟人現眼。”那老太婆怒道,“綠候府當真嫌貧愛富?老身坐擁萬貫家財,還在乎這些?老身看重的是一個男人到底有沒有遠大的誌向,就拿這個宇龍小子來說,天天偷雞摸狗,釣魚爬樹,全無一點打算,如何能做得了我侯府的女婿?也罷也罷,今日就讓你看清事實,你若想對這個窮小子從一而終也不難,隻要他能轉敗為勝,把白勝公子比下去,我就對他刮目相看,不再管你,並且把我這副龍頭拐杖吃下去。”
白勝笑道:“老太太,宇龍這小子受我重擊,此時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如何能轉敗為勝?但我白勝甚是敬佩綠初小姐,小姐,坐下來喝杯茶再走如何。”
突然,有人驚呼:“不好啦!不好啦!陰兵攻了上來!陰兵攻上來啦!”
眾人頓時驚恐萬狀。白勝臉色一變,從太師椅裏站起來,縱目遠望,隻見十萬陰兵已經突破玄牛血圈的桎梏,嘶嘶亂叫著向大船蜂擁而來。白勝心裏明白,一定是陰煞之氣把陰兵激得愈加狂亂,使得它們的陰戾更加濃重,所以才能突破玄牛血圈的控製。
如今,陰兵已經徹底迷狂,根本分不清敵我,而一手培育它們的六狐公與三羊公早已經離去,眾人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它們鋪天蓋地的逼迫過來,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宇龍猛地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迅速逼近的十萬陰兵,把虎靈的屍體抱在懷裏,又把眼睛閉上了。
白勝已經恢複了大半的功力,背著手,在甲板上踱著步子。
眾人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來回奔走,有人哭天喊地,有人不顧一切的往黑水裏跳去,剛一入水,便化為一副森森白骨,沉到水底。
陰兵來得好快,眨眼間已經近在一裏開外,一隻大鳥在天空中盤旋,低頭看見水麵上黑壓壓的鋪滿猙獰萬狀的惡靈,一條大船如孤島一樣被死死圍在中間,眼看著就要被惡靈覆蓋。大鳥呀地驚叫一身,扇動翅膀,往天邊飛去。
白勝眼見活命無望,突然轉過頭,看著盤腿坐在地上的宇龍,雙手運起功力,一步一步向他走過去。
臨死之前,他要親手結果了宇龍,了解這十多年的恩怨。
陰兵已經近在咫尺之間,隻見無數隻枯手伸向船舷,把一個個活人攥住,放在嘴裏大嚼。血水四濺開來,慘叫聲驚天動地,遠處是殷紅的天空,一片片紅雲像是迸濺到天空裏的鮮血。大船漸漸傾斜,黑水蔓延到了甲板上,那些躲過陰兵的人們,躲不過毒水,紛紛翻滾著嚎叫,直到變成一副白骨。
白勝走到宇龍跟前。
郎中身影一閃,護住宇龍,叱道:“白勝,你想幹什麼?”話剛出口,便被白勝伸手抓住衣領,遠遠甩到了船艙頂上。
此時的白勝,體內尚有七煞之氣存留,無人能敵。
白勝呼出一口長氣,抬掌向宇龍的頭頂劈了過去。
宇龍突然睜開眼睛,仰天長嘯。
嘯聲響遏雲霄,形成強大的聲波,以大船為圓心,一圈圈激蕩開來。
十萬陰兵一齊停下動作,一臉愕然的抬起頭,張開可怖的大嘴,還未來得及厲呼,便被聲波摧枯拉朽一般的震得飛了出去。
聲波一圈圈散開,陰兵一圈圈潰敗。
船上幸存的諸人一臉愕然,看著無數陰兵被震得飛向高空,又像撒豆子一般的紛紛掉進水裏,化為黑煙四散。
宇龍把虎靈的遺體放在地上,縱身站起,大踏步來到船頭,麵對萬丈黑水、數萬潰散的陰兵,再次發出一聲長嘯,嘯聲如鳳鳴九天,激起滔天的巨浪,而那些驚慌失措的陰兵,在嘰嘰亂叫聲中紛紛被浪花埋藏。
不知道過了多久,盤旋回繞的嘯聲終於停止,大浪也逐漸平息。宇龍放目望去,隻見水麵上一片遼闊,再無半個陰兵。
宇龍轉過身,在眾人敬畏交織的目光裏走向虎靈,行至白勝身旁時,宇龍停下腳步,扭頭看了一眼他失魂落魄的樣子,然後繼續走到虎靈跟前,彎腰把它抱起,又往船頭走去。
郎中跟在宇龍後麵,興奮的問道:“喂,你剛才那一招叫什麼?真是太霸氣了,教我行不行?”
宇龍回頭一笑,“叫鳳鳴岐山,貓兄教給我的,你想學,等忙完了這裏的事,我教你便是。”
郎中喜不自勝,快走幾步,挽起宇龍的胳膊,嘻嘻笑道:“我就知道瞞不了你。”
他一邊說著,一邊抬手往頭上一抹,宇龍眼前一亮,隻見他青絲垂瀉,笑靨如花,果然是小郡主龍婉。
宇龍愕然,然後哈哈大笑,拉著龍婉的手,“姑娘,真的是你?”
龍婉笑道:“你自己下魘界,我不放心,就跟著下來了。”
宇龍心裏一熱,抬眼望著緋紅的天空,輕聲道:“走吧,咱們送貓兄一程。”
他們手拉著手,從紛紛後退的白府家丁中間走過去,經過渾身顫抖,一臉老羞成怒的綠侯府老太太身旁。宇龍掃了一眼侯府的眾女眷,那些往常看不起他,嘲笑他的小丫鬟們都一臉仰慕的瞧著他。宇龍心裏一陣惡心,之後卻是茫茫然的厭倦。
餘光掃過呆呆坐在船邊的綠初,宇龍拉緊龍婉的手,走到船頭,把虎靈輕輕往空中一拋。隻見遺體仿佛渾無重量,隨風飄蕩著遠去了。
宇龍抹掉眼角的熱淚,聽見龍婉輕聲說道:“小壞蛋,吃蘋果不?”
宇龍一愣,笑道:“你怎知道我愛吃蘋果。”
龍婉得意的一笑,“蘋果最能清肺,活在這烏煙瘴氣的世界裏,怎麼能少得了它,那天你在我爹書房一口氣啃了四個,當我不知道嗎?”
宇龍笑著接過蘋果,啃了一口,向呆如木雞的白勝走去。
眾人噤若寒蟬,看著宇龍一腳把白勝揣翻在地,看著宇龍騎在白勝身上,輪圓拳頭,不由分說,拳拳見肉,打在白勝臉上。
人群中,一個人輕聲道:“宇龍既然身懷神功,怎麼還用這種粗漢的手法打人?”
另一人低聲道:“因為這樣打起來過癮。”
那人又道:“白大少爺身手也不賴啊,怎麼就乖乖的任人家打?”
另一人回答道:“因為他打不過宇龍。”
這邊宇龍越打越有精神,隨著拳頭的揚起,擊落,丹田裏漸漸升騰起一股熱浪,這麼一來,他拳頭上的力道頓時又增大十倍也不止,血肉橫飛間,打得白勝一張精於修飾的頭臉真是慘不忍睹。
一邊打,宇龍一邊狠狠的說道:“這一拳,我打你與至靈聯手,殘害鄉裏。這一拳,我打你十六年來以強淩弱,處處欺負於我。這一拳,我打你殺了我貓兄。這一拳,我打你害了我藍姨一家。”
打了至少上百拳,眼看白勝一張臉被打得血肉模糊,像是腐爛的西紅柿似的。宇龍飛起一腳,把他踢得飛了起來,落在白府眾奴仆中間,壓倒了四五個人,撞飛了不少雜七雜八。
白勝身上名貴的衣飾早已經被鮮血****,這時又被沾上各種汙垢,在眾人眼裏,已經變得髒汙不堪,不忍再看。
“這樣就舒服多了。”宇龍笑道。
白府眾奴仆中有些機靈的,見白勝被揍得奄奄一息,眼看難活。於是就紛紛轉向,早有人跑出去,搬過來一張太師椅,扶著宇龍坐下,另有一人雙手捧來一碗上好的綠茶,諂笑著高舉過頭頂。
宇龍便問,“這茶碗是新的嗎?”
這位奴仆咧嘴笑道:“宇龍大爺,這絕對是十成新的,要是已經被白勝那臭小子碰過了,小的豈敢再拿出來孝敬大爺。”
宇龍一拍太師椅的把手,罵道:“混賬東西,目無尊長,怎麼沒有老藤先生的?趕緊著,再搬來兩把椅子,供老藤先生和這位姑娘安坐,再奉上兩碗茶來,供他們消渴。”
眾奴仆爭先恐後的去了。
宇龍一瞥,見白勝這邊早已經沒人,隻有不知何時出現的虎皮椒還在守著,手拿絲帕在為他主子擦拭,一邊擦一邊抬起袖子抹著眼淚,情景不免有些淒涼。
宇龍既然把白勝打敗,便是這船上的主人,白府中的婆子丫鬟們敢怒不敢言,紛紛送來幹淨的衣裳,先給宇龍洗了澡,然後把柔軟舒適的衣裳換上,請他坐在船艙的大堂上。
虎皮椒背著白勝一瘸一拐的也來到大堂上,把白勝放在地上,找來清水紗布,細心為主子包紮,幾個忠厚的仆人也悄悄過去幫忙,宇龍裝作沒瞧見。
老藤先生離座走到大堂中間,咳嗽一聲,大聲道:“老朽有話要說。”
等廳上的喧嘩聲漸漸止了,老藤先生抬手一捋白須,微笑道:“有件事,我一直沒有機會說給大夥聽,這會兒趁大夥吃飽喝足了,我就說一說,咱們麒麟鎮世世代代偏居南陲,乃是守法的良民,誰曾想禍從天降,京城那些當官的派來數千人馬,為了捉丘鬼,不顧咱們數千條人的性命,可憐麒麟鎮眾多良民全部死於非命,隻逃出咱們這區區幾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