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是覺的我住的這個房間很吵,房間裏的每個鋪位總是滿滿的,這裏剛走,那裏又來,每天都有人在吵、在鬧、在笑,都沒有一天能讓我安靜過。我討厭這個房間裏的所有人,在我看來,他們每個人都很怪異,有時候我甚至懷疑我和他們不是同一類的。
我最討厭的就是我右邊床上的老王,他每天都裝成一副很開心樣子,見人就是一臉笑容,但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都看見他流過好幾次淚了。接著就是靠門口的老張,他隨時都在抱怨,連睡覺的時候都不放過。我始終想不明白他每天都在想些什麼,都已經是半截身子埋進土裏的人了,還這樣憤憤不平的有什麼意思。
要說最不幸的,那就是我對麵的小張了,他才四十歲不到就被檢查出了癌症,最開始的時候他老婆還經常來照顧他,可到了現在,照顧他的人卻變成他老媽了。其實我們都明白這中間發生了什麼,隻是誰都不願意去捅破這層紙而已。小張的母親每天都是愁眉苦臉的,這我們都能理解,但是小張卻總讓我感覺很奇怪,他很少說話,每天總是看著窗外,而且我從來沒有見他笑過,更沒有見到他悲傷過。
當然,有可能他們也認為我也是個不正常的人,每天都抱著一本破書反反複複的看,而且還是別人看不懂的書。
其實我一直都有想逃出這個房間的衝動,但我也知道我是逃不出去的,我的自由早就被那些所謂的天使給剝削掉了,生活在這種特定的牢房裏,除了麵對無情的審判,剩下的就是無盡的等待。
在這個房間裏我待了已經大半年了,在這大半年裏,我覺得沒有白天和黑夜之分,每一天的時間都已經超過了二十四個小時。年輕的時候我總覺得時間不夠用,而現在反而覺得時間對於我來說似乎太多了,多的我都用不完。
在這樣房間裏,病魔隨時都有可能來摧殘我這老弱的身軀,但我覺得我這一生都應該算一個鬥士,所以這點痛苦對於我來說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為了證明我是一個鬥士,在住院的這段時間裏,每天早上我都會比其他人早起一兩個小時。就在這一兩個小時裏,我才感覺到了自由的存在,我可以在房間裏自由來回的走動,還可以欣賞一下清晨的美景。等到了中午,房間裏的人漸漸的多了起來以後,而我則選擇睡覺,一直睡到下午五點多才醒過來,然後看看夕陽的風采,晚上的時候再看看書,寫一些日記,一天的日子就算這樣過去了。
這樣的日子,也許在常人眼裏是一種愜意的生活,但實則是一種痛苦,想想當你拿著死亡判決書,卻還要為此而等待的時候,又有幾個人能夠明白。
麵對這種等待,也許是我想的太多了,所以我的腦子也跟著出現了點問題,最近的這段時間裏我經常做夢,而且每次都是同一個夢。
我夢見自己仿佛身處在高寒之地,空氣中的氧分嚴重的稀缺,每一次呼吸都困難到了極點。接著又感覺有一種東西在不斷向我靠近,腳步聲很急促,還發出一種可怕轟鳴聲。
等我慢慢的睜開眼睛,周圍模糊不清,像是身處於迷霧之中。那可怕的聲音離我越來越近,身影也逐漸的變得清晰起來,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是一個人,而且高大無比,麵目極其猙獰。那人身上裹著一身土灰色的衣服,身上的衣物隨處都是被撕扯爛的痕跡,好像經曆了無數次痛苦的鞭打。裹在外麵的衣物被打爛,裏麵的肉往外翻,血液不停的往外流,有些地方流出的血已經幹掉,和灰色的布連在一起。整個人的頭看起來更加的可怕,一頭披肩長發,眼眶凹陷,血紅色眼珠十分突出,卻看不見一點眼影。一張血盆大口,整個嘴唇已經被腐爛掉,所有的牙齒全都露在外麵,嘴角邊還流著一種烏黑色的濃稠液體。臉部其餘位置血肉模糊,鼻頭上麵的肉已經沒了,剩下兩個鼻洞,鼻洞裏麵還有無數蛆蟲不停的往外爬,慢慢的爬滿了整個臉部。
那怪物右手拿著一根很粗的鐵鏈,鐵鏈很長,後半部掉落在地上,和地上的石子碰撞發出一種哧哧聲音,那聲音像尖針一樣,刺痛著我的整個身體。再看看那怪物,沒有任何表情,不停的朝我這邊走來。我不知道他的目的,除了害怕我隻想到了逃跑,跑的越快越好。除了逃跑,好像所有困擾我的事情都不在重要,不停得跑,越過了高山,穿越了草原,在城市中狂奔,在海洋中掙紮。好像親曆了無數的星辰變化,還是不知疲倦的逃跑,不管那東西有沒有尾隨與我,我還是這樣的跑下去,我甚至連頭都沒有回過。我怎麼敢回頭,我若回頭,止住腳步,那怪物不止吞食我的肉體,甚至連我的靈魂都無法幸免。
我跑著我想著,如果是單純的逃避,至少我可以抬頭看看。等我抬頭才發現,眼前是多麼的明亮,沿途的風景是如此的美麗。在那高山流水間,五顏六色的花朵鋪滿整個大地,清澈的河水倒映出萬千風情,蔥鬱的林間鳥兒深情的吟唱。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此間的事物如同一首感人的情歌,讓人止不住眼淚的流出,一路走來,我不知錯過了多少這樣動人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