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諾亞坐在總統用來招待客人的露天帳篷裏。綠草滿地、花團錦簇的山坡俯瞰著維多利亞湖。和我們坐在一起的是總統助理,一個和藹可親的人,能說一口流利的英文。比比在山頂的一座行宮裏,沉浸在和總統的促膝長談中。黃昏已近,我的腦海裏努力地記下我們在這裏的幾個小時的所見所聞——特別是參觀舊航站樓的情況。我和那位助理邊聊天邊喝茶,同時也努力地重構我所見到的一切。依然清晰的記憶在我腦海裏競相湧現:毀壞過半、已經廢棄的航站樓顯得髒亂不堪,窗戶已經支離破碎,屋頂幾近塌陷,還有外牆布滿了斑駁的彈孔。很難說出哪些彈孔是以色列人留下的,哪些是約納森行動之後烏幹達的國內戰爭留下的。入口廣場上一英尺高的磚牆已經不知去向,那是約尼在受傷之後被拖到的地方。

“我沒有想到這裏會如此開闊。”我們站在外麵的時候,比比說。他一邊朝下眺望,一邊說出這番話,好像要試著將瀝青路的方位全都刻進記憶深處。我讓他待在原地,也就是約尼曾經負傷的地點,而我站在臨近第二個入口的大廳裏。

是的,一陣炮火可以很輕易地擊中他。但是,當我們爬到控製塔頂樓並且發現那個方位徹底地控製了整個廣場的時候,我們對彼此說:“難怪,約尼是從這裏被射殺的……”然而,這似乎也不太可能。從這裏射出的子彈不可能擊中約尼所受傷的部位。

“你怎麼會不信仰耶穌,不相信重生呢?”總統助理突然問我。我把茶杯放在我和諾亞之間的托盤上。火紅的落日勾勒出如此鮮豔的色彩,形成一幅精美絕倫的畫麵。我們一直在討論以色列以及這個國家的考古發現,雖然談話中我一直心不在焉。“你們生活在耶穌行走、呼吸和受難的地方——你們的人民怎能不信仰耶穌呢?”我問自己該如何才能把猶太人解釋給他聽。沒辦法,這裏是非洲。和世界上的其他地方一樣,我們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神秘的、陌生的存在。在這裏,我雖然也聽到一些來自於以色列的語言和曆史的名稱,但都毫無意義。無獨有偶,“複國主義”一詞在這片土地上發生的一場救援行動中得到了最本質的體現。而幾乎從一開始,“烏幹達”這個名字就跟這種讓人無法理解的猶太精神相聯係。

約納森行動在這裏已經成為了一個傳說,或者一個旅遊景點。在開車前往舊航站樓的途中,烏幹達護衛兵試著給我們講述“恩德培”的故事,而他對行動的描述就好像我們是一個普通的旅遊者。在我們鑽進奔馳車之後,他們卻找不到從新航站樓停機坪往舊航站樓方向的跑道。於是,我給他們指示方向。畢竟,我充分研究過方位圖。然而,幾分鍾過後,一位坐在奔馳車前排的士兵很親切地問我們,“你們知道這個故事嗎?”這時,汽車剛好左轉彎,駛向對角跑道。“我們從這裏出發,”他說著,帶著我們朝東駛向控製塔正前方的一條連接通道,“但是,以色列人是從那邊的南麵攻進來的。”很顯然,他不相信我們關於以色列部隊從我們經過的同一條路線攻進來的解釋。他已經知道故事的經過。一般說來,先入為主的故事有著自己非凡的力量,也不管它是否真實。

同行的還有一名在伊迪·阿明的空軍部隊服役過的飛行員。“當一名哨兵舉起槍指著你的時候,你會怎麼辦?”我們問他,還有總統助理。

“停住,或者開槍。”他們不約而同地回答。“你知道的,那天早晨你們的突擊行動之後,俄國人對我們非常生氣。”飛行員借機告訴我們,“他們的大使怒氣衝衝地質問我們,‘為什麼你們把人質關押在機場,而沒有帶他們去坎帕拉?’”

現在,我們搭乘烏幹達的唯一一架民航客機飛回肯尼亞。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我回想起我們離開的那片美麗的土地,又想起它是多麼破敗不堪——部分是因為被荒廢,而更多的是因為蓄意的非人道主義的行為。實際上,人類的野蠻行徑從來沒有停止過,而且沒有誰像猶太人一樣遭受過如此的磨難。與野蠻行徑做鬥爭,該是多麼的重要、多麼的正確!恩德培救援行動也是多麼的具有人道主義精神和正義感的一項使命,因為它勇敢麵對一個敵對的、冷漠的、具有毀滅性的世界。而針對比夫拉大屠殺和世界範圍內的冷漠,約尼曾經在報紙上大聲疾呼,“我們生活在一個多麼瘋狂的世界!”但是在恩德培,一切已成過去。而約尼將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能理解,把自己的行為和生命奉獻給這項偉大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