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陽明山七星岩公路旁,有一條荒草叢生的山間小徑,路的盡頭,就是在中國曆史上占有重要一席之地的閻錫山的墓園。與同在台北郊區泰山西坡、宏偉壯觀氣象萬千,並樹有巨大純銅座像的陳誠墓園比起來,規模和氣派遠不能同日而語。閻錫山的安臥之地因久斷香火而顯露出的荒涼與冷寂,不免寒酸得讓後人頗為感慨。
四十六年來,隻有閻錫山昔日從太原帶出來的貼身侍衛張日明,獨自一人由青年到中年,由中年到垂垂白發老翁,靜靜地守護著這座孤零零的墓園,陪伴著他昔日愛戴的老長官。
二零零四年二月下旬,山西旅遊協會訪問團拜訪了台北山西同鄉會。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客人自然受到主人的盛情款待。台灣師範大學校長、台灣孔孟學會會長、台北山西同鄉會理事長三職一身的梁尚勇先生,閻錫山生前機要秘書,隨閻從太原撤至台灣,在閻最困難的時候雖也曾動搖,但終因老長官一句話而放棄逃離“菁山草廬”念頭的原馥庭先生,也不顧年邁,前來出席。
台北山西同鄉會總執事趙清福先生操著一口濃濃的五台鄉音致歡迎詞,還特意請閻錫山的堂侄兒閻誌昭先生,陪同訪問團參觀了閻錫山在陽明山中的舊居“菁山草廬”。
菁山距台北市二十幾公裏,係陽明山之一廓。閻錫山在這裏親自設計、監造了三間帶有明顯山西窯洞風格的磚石建築,這也算得是他和日思夜念夢牽魂繞的家鄉,最後的一點難舍情結吧。
閻誌昭介紹說,窯洞剛建成時,窯頂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稻草,可幾場台風過後,稻草就被刮得不見了蹤影,主人隻好在窯洞上抹了一層厚厚的水泥。
張日明在閻錫山的靈位前。
原馥庭對山西老鄉們說,在山西當個首領也不容易,從辛亥革命到一九四九年,山西一直處於戰火中,沒有安頓下來。光是一九一二到一九二七北洋十五年,山西就被進攻過十次。比如一九二五年馮玉祥就曾占領大同十三縣中的大部分;北伐之初,張作霖也占了大同好幾個月,不過後來馬上被打退回去。他還談到閻先生有四個秘書,一個是北部五台山的代表,一個是娘子關的代表,一個是東部的代表,原馥庭則是運城的代表。這是因為不同工作需要配備的,也是讓周圍人看,閻錫山能把各方麵都照顧好,不偏不倚。山西像一個小國家,要讓身邊人都擁護他,也要花很多心思才行。
在外人眼裏,閻錫山這個山西王很風光,但在原先生這樣的身邊人看來,閻錫山其實是個勞碌命,這一輩子做官做得很苦。也許是因為對這一切已經厭倦,閻錫山也很早就決定離開台北,搬到山上去住。他就是要主動做出退出政治的姿態。
原馥庭回憶說,有一次,台北市長高玉樹想到山上看閻先生,下了車站在那兒等。高玉樹並不是蔣介石的人,可是閻也不見。原馥庭隻好對高玉樹說:“對不起,閻先生不在山上。”那時候政治氣氛也十分敏感,他不想讓情報人員以為他拉幫結夥。在台北待了半年後,閻先生帶著隨行人員四五十人搬到台北市郊的菁山居住。菁山原是日本人廢棄的茶園,一片荒蕪,山上的荒草長到了一人多高,當地的老人都割草挑擔賣到造紙廠。日本人占領台灣時,山上還有遊擊隊。這裏非常偏僻,交通不便,平時進城要步行三十分鍾才能到達公路。附近也沒有村落,也沒有電燈、電話、自來水。走山路的時候,經常看見野兔四處亂竄。閻先生租了這塊地,蓋了九間房子,以茅草為頂,竹片糊泥為牆,房子十分簡陋,台風又把草頂給吹掉了。有一次屋裏還漏了雨,侍從就撐了一把大傘,掛到他床上頭,所以閻先生還有過打著傘睡覺的經曆。為了對抗台風和地震,閻先生後來想起了自己家鄉山西的窯洞,就讓工人就地取材,用石頭水泥又建了五間房。當時蔣介石將他陽明山的另一套日本人留下的好房子讓他住,閻先生謝絕了。當時,山上沒有電燈,沒有自來水,喝的是用竹管接的泉水。不久,蔣氏夫婦上山去探望他,路況很差,車子顛簸不已。回到台北後,蔣介石就讓人裝了一個軍用電話,以解決和外界的聯絡問題。陳納德和夫人陳香梅來山上探望閻先生時,贈了他一台發電機,可是閻先生為了節省用油,仍然點蠟燭工作,直到三年後電力接通。為了改善生活,閻錫山在“種能洞”裏用餐侍從警衛自己在山上養豬養雞耕地,一梯一梯地種橘子。跟隨閻到台灣的侍從人員有四五十位,閻先生用錢也很仔細,一個人一個月在大廚房的夥食大約是一百塊。這個標準吃了大概有十年,也沒有漲過。後來廚子說大家吃得太苦了,閻先生聽了這話,才又加了點錢買肉。剛一增加夥食標準,閻先生就走了。當時很多衛隊的青年人跟著他到了台灣,他也用不了那麼多侍從衛士,為了替大家張羅生計,他還曾開過印刷廠。但後來他也養不起這麼多人,很多老部屬也就慢慢地離開了。